凸凹:中国，有条诗歌山脉叫龙泉

　　从春到夏，多少雨水铆足了劲，多少花儿凝成了果。终于可以透口气了——“龙泉山脉诗群大展”终于成形了。望着面前的“形”，按照惯例，总该说几句什么，好像不说，就不像那么回事。好吧，那就说。

　　一说就要说到缘起。

　　一、缘起

　　说到缘起，当然就说到了刊物《龙泉驿创作》。没有这本刊物作展场，展品往哪儿搁置呢？

　　《龙泉驿创作》这个展场不是一个什么都可以往里装的筐，它只装适合于自己的东西。无疑，装入龙泉驿是适合的。

　　龙泉驿是个什么东东呢——它的位置、得名是咋回事，它的地标是何物呢？

　　龙泉驿其实就是一条名叫龙泉的南北向山脉，与一条名叫成渝古驿道的东西向道路的交汇。山脉与古道互为纵横。

　　龙泉山脉的最高峰在这个交汇点上，东出锦城的首驿在这个交汇点上。这个交汇点，除了叫龙泉驿，你以为还可以有别的选择吗？没有了，当然没有了。

　　就是说，《龙泉驿创作》适合装龙泉驿，也适合装龙泉山和成渝古驿道。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那么，2015年，我们就先来把龙泉山装进《龙泉驿创作》，让前者把后者沉下去，沉成大地的一部分；让后者将前者飞起来，飞成彩云、远方和梦。

　　可是，装龙泉山的什么呢，土石、林泉、飞鸟、走兽、粮食、人民，还是古老而鲜活的诗歌？

　　至此，心里有数了。

　　至此，开始想象。

　　想象中，一头大象咚咚咚走来，从龙泉山脉三星堆年代、瞿上城年代，从南方之南的丛林中走来，它是诗歌的大象。（行笔至此，脑中突临大象之喻，得益蒋蓝《想象之象》一文的阐解与贡献。）

　　至此，开始勾画大象。

　　二、龙泉山只是龙泉山

　　亚洲大陆中南部，中国腹心地带和中国大西部东缘中段，有一只由手牵手连结的山脉环绕而成的地盆，她就是中国四大盆地之一的四川盆地。围合在边缘的山脉，载着雪线和神鸟在云中游弋。

　　在广大的四川盆地内的西部地带，有一条长 200公里、宽10公里，高高隆起的、狭长的山脉，她就是龙泉山脉。

　　山脉北起安县（古属绵阳县），经绵阳、罗江、绵竹、什邡、德阳、中江、广汉、金堂、新都、青白江、龙泉驿、双流、简阳、彭山、眉山、仁寿、青神、夹江、井研地界，南止乐山县。

　　一条蜿蜒、柔软的乌金项链，将21宗地块21颗宝珠串起，挂在四川盆地的胸脯上。

　　山脉主峰在柏合镇长松村（原凉风村址）周家梁子，系龙泉驿境内的长松山，海拔1051.3米。（其地原有蚕丛庙、长松寺。今存有军阀田颂尧建于1936年的一幢中西合璧公馆，名长松山舍，又名唯仁山庄。）

　　龙泉山之名起于明代，宋代随灵泉县（龙泉驿）称灵泉山，唐代称分栋山。龙泉驿地名与龙泉山山名息息相关，亦步亦趋，如影随行。

　　三、龙泉山不只是龙泉山

　　龙泉山还与周边的环境发生着关系，甚至决定着周边环境的形式与内容。

　　关于龙泉山，我们还可以换个方式来描述。

　　话说某一天，昆仑老祖一高兴，朝东南方撒了两粒山的种子，一粒落在安县地盘，一粒落在安县偏北的广元地界。两粒种子发了山芽，山就开始慢慢长起来。两座山就像分叉的树桠，它们以成都为轴心线，一西一东，逶逶迤迤向南长来。西边的那一脉，叫龙门山，东边的这一脉，叫龙泉山。

　　大名鼎鼎的成都平原就是这两条山脉夹持出来的一块平平展展、油光水滑的地带。

　　这两条山脉，难道不是隔城相望、摇曳生姿、活在当下的长逾200公里的龙？

　　建造了成都平原还不够，龙泉山脉还将成都地区的水系进行了优化和设定。她令岷江灌溉川西坝子，她不准许沱江在川西坝子争宠得泛滥成灾。具体的做法是，自己的身体用作了岷江与沱江的分水岭，留下岷江，把沱江排出去并挡在了东边。

　　龙泉山用于安置水系的身体，也是四川盆地之成都平原与盆中丘陵的自然分界线和天设地造的屏障。

　　不只这些，龙泉山作为龙泉山远远不只这些。

　　它还是经济之山。玉米、土豆、牛羊、花果，喂养着山里山外、山上山下的人民和文明。

　　它还是政治之山、军事之山。穿越历史，我们看见历朝历代多少势力多少集团爬坡上坎，在半山斗狠，争抢山头。

　　它更是文化之山。东汉李尤，晋代李密，隋末唐初朱桃椎，唐代马祖，宋代欧阳修、张栻、苏洵、苏轼、苏辙，明代杨升庵，清代费密、李调元、杨锐、傅崇矩，现代廖平、戴季陶、郭沫若、贺麟、周太玄、刘子华、沙汀、艾芜、王叔岷、周克芹……还有深入龙泉山肌骨对其山水如痴如醉的画家陈子庄、石鲁、白德松、邱笑秋。

　　1970年代的一天，陈子庄在龙泉山中写生。有弟子大惑：“龙泉山有什么好景色呀？毫无嵯峨奇诡之相，如何入画？”陈子庄未停画笔：“景色并不一定是眼前的实景。而是心与现实交融之境。”陈子庄有《龙泉山写生册》34幅山水小品鸣世。

　　龙泉山的文脉，何尝不是蜀文化的文脉？

　　龙泉山更是诗歌之山。

　　6月6日那天，我和诗人印子君坐在乐山三江（岷江、大渡河、青衣江）汇流处一边喝茶，一边与当地文化名人孙雁鸣等唠嗑。孙雁鸣指着点着河对岸的一脉山物介绍说，它们是凌云山、乌尤山、龟城山、九峰山，龙泉山脉的终点应该就在这里，而乐山大佛就寓于凌云山体内。闻言，我惊得目瞪口呆，继而大喜过望。果如此，恭恭敬敬虔虔诚诚托起乐山大佛的凌云山不就是龙泉山脉的龙头吗，名遐天下的乐山大佛，不就是龙脸吗？（我返回成都后一气写出的《龙泉山志》诗，正是基于这个上午的惊喜与神谕）至此更加确信，做“龙泉山脉诗群”选题，做对了。

　　初夏的江风吹拂着杯中的浮茶，透明清凉的手一个劲拉浮茶上山，上龙泉山：呵，满坡的青葱少女一样漾开，诗歌的芬芳可触可感，现出山势的胴形。

　　眼前，三江合流处，一匹诗山向北伸去，伸进了天海。

　　四、龙泉山是诗山

　　较之泰山、庐山、黄山、华山、崂山、天山、嵩山、五台山、长白山、太行山、昆仑山、井冈山、沂蒙山、乌龙山、武当山、武夷山、喜马拉雅山等，即或虚构的威虎山，龙泉山肯定算不上名山。

　　甚至较之同为蜀中的峨眉山、青城山、大巴山、大凉山、贡嘎山、四姑娘山、岷山等，龙泉山也算不上名山。

　　号龙泉山之名的，除了蜀中这座，湖北武昌有之，浙江丽水有之、余姚有之。

　　全国所有的龙泉山加起来恐怕都成不了名山，甚至连有名也谈不上。

　　但是，这不怪龙泉山。龙泉山没有错，不担责。

　　但是，默默无闻的龙泉山偏偏出产诗歌，出产有名的诗人——

　　郭沫若、周太玄、曹葆华、覃子豪、陈敬容、邹绛、羊翚、流沙河、方莘、林和生、雨田、石光华、萧开愚、凸凹、吉木狼格、向以鲜、何小竹、宋渠、蒋蓝、丛文、哑石、李龙炳、刘泽球、胡应鹏、白鹤林、杨晓芸、朱巧玲、周薇、罗铖、萧颂……这些列队走来的飘飘谪仙，对应的不正是中国百年新诗创造者与殉道人的缩影？

　　纵览与历数天下诗歌之山，还有比龙泉山更有名的吗？

　　由于失联等诸多原因，“龙泉山脉诗群大展”漏掉了不少诗人，粗粗掐指即有：绵阳范倍、海融、邓辉，什邡钟正林、健鹰、汪贵沿，绵竹李炬，金堂成都野牛、魏亦，龙泉驿李文同、林立、陈红兵，双流龙郁、毛国聪、亚男、刘允嘉，彭山郭留红、帅辉、张志斌，眉山刘川眉、宋学镰、王晋川、华子、李晓寒、王志刚、吴耀文、彭飒，夹江干海兵、朱仲祥，井研冯荣，乐山李伏伽、周纲、叶簇、葱葱儿、冯庆川、飘飘、李希容……

　　200公里长、10公里宽的龙泉山诗脉尺度为2000平方公里，不到幅员面积达24944平方公里的四川省石渠县的十分之一。

　　四川辖183个区市县。这条绕开省城成都主城区、从东郊边地穿过的诗歌山脉串起21个区市县的同时，串起了四川一大群优秀诗人——本次大展就展出诗人135家！21比183，11.4%的地块凸显的诗歌景观，龙泉山高密度的诗含量，怎不令人咂舌、折服、称奇。

　　龙泉山这样的地块，不出产诗人、诗歌才怪。思想的深谷、视阈的峰巅、人性的褶皱、神龙的林潭、灵感的涌泉、愁绪的轻雾、想象的鸟羽、羞涩的潮湿、溜弯的丘陵、跑马的平原——诗不就是这些语汇石碾、水磨、杵擂、团糅、神塑出来的吗？

　　此山诗人众多，流派林立，宣言口号纷纭。此山诗群不讲派别，不分门帮，更不论男女老幼，地缘指认是其唯一的通行证。

　　凭着这张通行证，我竟想到了大展之后的作为与出行。大展之后，再相机编一个龙泉山脉诗群选本，然后以选本为路引，从安县出发，或骑行或驾行，一地一地朗诵，一站一站研讨，直到乐山，直到一处一处折返至安县。酒、歌、低吟、狂舞、嚎叫、篝火，如此这般的佐料，自然少不了。这样一想，笑了。骑行龙泉山，享受诗意之旅，安逸！只不知四川、成都用龙门山、龙泉山构筑“两山环抱”生态屏障的打法，可否想到过龙泉山的诗歌本底与资源？

　　俗话说，“抓两头、带中间”。起于安县、止于乐山的龙泉山脉，作为诗歌名山，可以肯定地说，从生于1917年的乐山陈敬容到70后的安县杨晓芸，她们一头一尾、一南一北串起、夹峙和耸立的，正是一座诗山的海拔。

　　海拔决定高度，高度决定视界与格局。

　　龙泉山的兄弟龙门山因一场物理的灾难的地震名动天下，乙未秋天，龙泉山可会因一起诗歌的欢乐的地震山名陡升？前者的数码名为“5.12”，后者的数码名为“15.3”。

　　关于“龙泉山”辞条，我没能在《现代汉语词典》中查到。

　　《辞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79年9月版）却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在四川省成都平原东南边缘。为褶皱山地。东北-西南走向。起自绵阳县，止于乐山县。海拔600米左右。北段为沱江切割成金堂峡，南段为岷江切割成嘉定峡（即岷江小三峡）。”《辞海》没有将武昌、丽水、余姚的“龙泉山”纳入自己的谱系。

　　随着“龙泉山脉诗群大展”的策定与启动，龙泉山落户诗歌大辞典已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2015年7月2/4日，龙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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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都凸凹，又名凸凹，原名魏平。诗人、小说家、编剧。祖籍湖北孝感，1962年生于四川都江堰， 1980年代中期步入文坛，1998年加入中国作协。有小说见诸《中国作家》《北京文学》《长篇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等刊。出版有长篇小说《大三线》《甑子场》、诗歌《桃果上的树》、随笔《花蕊中的古驿》、批评札记《字篓里的词屑》等书二十余部。编剧有30集电视连续剧《滚滚血脉》。凸凹作品研究集有《凸凹体白皮书：〈手艺坊〉诗歌美学六十家评》《场域中的小说艺术——〈甑子场〉学术研讨会论文集》。现居成都龙泉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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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IAOYUAN 凸凹『特聘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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