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马鬃山

有驻地的边防民警说，“来到马鬃山，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来到马鬃山，我不敢奢望会有大任临头，只是觉得能在这里立足岗位，长期驻扎，就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奉献。

　　素有“生命禁区”之称的马鬃山边境管理区，是甘肃省唯一的边境管理区，这里有着2.6万平方公里的广阔戈壁滩，自然环境十分恶劣，方圆几十公里看不到一所房屋，曾被联合国定为不适宜人类生存的生命禁区。在这里生活的边防官兵们用他们顽强拼搏的精神，毅然守护着这片土地。初到马鬃山，我被这里独有的自然生物所吸引，不知不觉竟喜欢上这些风景。
　　戈壁滩的石头有马鬃山的独有性格，有棱有角、尖锐锋利，以类似于三角棱或菱形的最为多见。石块大的如车斗，似雕塑，同古稀之年的守望者；石头中的小石粒或如性格内向的孩子们在大石墩的周围聚堆，或如调皮的孩子们散落天际。初到广袤空旷的戈壁，难免唱着红歌念家乡，想着母亲，望着石头，甚至羡慕它们，总觉着大小石头是母子关系，温馨的感觉如火苗从心底蹿起。石头大小有别，个性突出一致。早就听说马鬃山的风沙能在一夜吹平警车牌照，却未能将这里的石头削平。不同于城市工地的建筑石，不同于江南的鹅卵石，不同于湖泊的五彩石，马鬃山的石头虽然样式不同，但色泽统一，星罗棋布的墨绿色装点着茫茫戈壁。天赐也好，缘分也罢，它们的颜色同边防官兵军装的色调竟然出奇的相似，难道它们在我们到来之前就在此捍卫边陲？
　　戈壁滩上能长草，是植物界顽强的一面。在平均蒸发量是降水量43倍的马鬃山，草是植物界的榜样；在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称为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驻扎，就是中国军人的一面旗帜。
　　印象中的戈壁滩没有能长草的，但在马鬃山一带的戈壁滩上，我看到了。在冬季，枯黄的根茎在劲风中颤动，这种颤动不像在城市草圃里的草，在微风吹拂下撒娇舞弄，戈壁中苍劲的草根与冷风对抗，风力的作用下，不是风吹动了草，是草推动了风。马鬃山的草以麻黄草和骆驼刺为主。麻黄草能为毒品麻黄素的提炼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甘肃毒品的泛滥很大一部分归罪于麻黄草，而甘肃沙尘暴的防治也归功于麻黄草。坐在长途汽车里，颠簸中恍惚觉得这些草被强光照得闪亮，似乎满眼都是金子，直到天边。的确，它们是“金子”，就看被谁利用，怎么利用。
　　骆驼刺是沙漠中的救生圈，养活了沙漠里的骆驼、羊群等牲畜，而且是“医疗员”、“播种机”。8月至10月，骆驼刺的刺尖变得干硬锋利，风吹枝摆，小刺扎破叶片，伤口分泌出的糖液自疗，经过风吹日晒，糖液变成结晶，这种结晶有治疗神经性头痛、腹痛，滋补等作用，为维吾尔族常用的药物。之所以说骆驼刺是播种机，是因为骆驼刺的果实（它的种子）传播速度快，借着风力，传得更远、更广。不论是麻黄草还是骆驼刺，都有长过普通松树高的，一团一团又一团，一簇一簇又一簇，蔓延在东西南北。恶劣的自然环境下诞生了马鬃山的草从根到茎，浑身的傲骨，风吹不倒，雨淋不烂，日晒不干，真是“存活千年不死，死了千年不倒，倒了千年不腐”。正像一代代边防官兵的奉献，一次次边防精神的传递。马鬃山这片土地上“退发不褪色”的伟大精神不是每个地方的人都能够具备的。
　　李白诗云：“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古人《曹刿论战》写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马鬃山的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吹过万里戈壁沙漠，但丝毫没有衰减的意思，不论是在露天还是在隔着两层玻璃的室内都能听到狂风嘶吼的声音。
　　派出所的官兵在外执勤的时候，面如刀割；风的力量抢走了空气中的氧气成分，使人迎面背面都喘不过气，也会有电线杆被吹得东倒西歪。有诗云：
　　解落夏秋叶/吹黄腊月草/戈壁万杆斜/满地乱石走/风头如刀割
　　甘肃边防的明水派出所是水源最为紧缺的所，但它像一颗钢钉被牢牢钉在马鬃山边境地区。正如长辈给孩子设计的名字大多饱含韵意，“明水”的由来或许是这里的先辈们对水之渴望和期待，抑或是对后代的祝福。与马鬃山地区的其他边防派出所相比，明水边防派出所与其说缺水，不如说没水。受自然、人为等等多方面不利因素的影响，明水边防派出所官兵的生活饮水靠外部输送的成品矿泉水维持，其他日常用水是从十公里外的某矿场引来的。拧开全派出所唯一的一个水龙头，水流如婴儿撒尿般断断续续淌出，水流很细。空间狭小的派出所地面摆满了盛水器具，水质发黄且有杂质，没有净化设备，只能经沉淀后使用。洗漱后的水还用于浇灌花木、清扫卫生、喂养牲畜……
　　冬天，刚流出水龙头的水温极低，冒着丝丝寒气，手塞进水里，片刻冰冷到骨髓，无法忍受。总觉得这水温低于零下摄氏度了，为何结不了冰呢？很难想象之前的数代甘肃边防人是怎样在明水扎根奉献的，想着这些，会感动得流眼泪，明水的泪水也珍贵。
　　李白诗云：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按照这个逻辑，我想，既然为明水，将来不缺水。
　　马鬃山的官兵爱酒但是不嗜酒。酒是官兵们驻扎在马鬃山这一独特环境下的警营文化产物之一。新人来所，三杯酒；老兵离所，三杯酒；人员调动，三杯酒；亲朋探望，三杯酒；重大节庆，三杯酒；立功受奖，三杯酒……在“白天兵看兵，晚上数星星”的边防派出所喝酒图的是高兴，为的是忘忧，喝的是感情。烧酒下肚，畅所欲言，冷清的派出所活起来；烧酒下肚，借酒助兴，思乡的感情淡下去。“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是一种豪气；“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是一种情怀；“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是一种境界。
　　到马鬃山的当天，派出所领导吩咐炊事员做了满满一桌菜，全所官兵围在一起，举杯共饮，欢迎我的到来。“明水派出所是甘肃所有派出所中条件最艰苦的一个所，也是出人才最多的一个所，只要能在条件最艰苦的明水干好工作，我相信到哪都不会比别人差。”这是所长对我说的。教导员说：“我们今天的努力是为边防派出所更好的明天！”所领导的酒中有信心、有豪气、有力度!
　　马鬃山官兵的歌大多是唱给自己听的。孤独寂寞时，洗衣做饭时，清扫卫生时，欢聚会餐时……想家的时候给自己唱，劳动的时候听机器唱，聚在一起的时候，大家会不约而同地同唱一首歌。
　　歌声中流行的、传统的，各具特色；嗓门里高、中、低音各显神通；曲目中民族的、通俗的，其乐融融。晚饭过后，配上麦克风和伴奏一嗓子喊出去，震天动地，这声音传出很远很远……远方的亲人，远方的姑娘，远方的战友，你们听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