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院子两个海拔

因为下雪，唐古拉山更像唐古拉山；因为高海拔，唐古拉兵站才更像唐古拉兵站。

这话有点绕口，可它蕴含着一种境界：只有站在高原之巅才能看到别处没有的风光。凡是攀上坐落在海拔5300多米雪山口的唐古拉兵站的人，肯定会情不自禁地大声喊出这句话。没有比它更能妥帖地比喻你站在这座山上的真实感受了。那是生命的峰巅，除了你之外，缺氧如雪覆盖一切。人在雪山上，美景在别处。

唐古拉山是一座名山，很大。可是兵站的院落却很小，严格地讲，它只是山中一块“巴掌平坝”，两栋二层楼房，把所有空间塞得满满当当。当我还站在兵站大门外时，就发现了一处独特的景观：两栋楼都是红瓦盖顶，却张扬难耐地各显其色。二号楼的顶上，覆盖着斑斑驳驳的雪被，红瓦与白雪交错相间，坦荡荡地显示着红白分明的两种色彩；一号楼顶却滴雪未沾，排列整齐的瓦块，红亮铮光地赤露在蓝天下。这种天然的融合含藏着一种平静，一片苍凉。我问站长申北平，红的红来白的白，这是何故？他诡秘地笑笑：“还是作家的眼睛看得细微，没有进兵站的大门就捕捉到了灵感。也许你还不知道吧，这小小的院子跨着两个海拔高度呢！”

申北平的话碰响了一些往事，除了雪，还有远山……

两栋楼房坐落在两个海拔高度上，一号楼海拔5231米，二号楼海拔5340米。不同的高度就会有不同的气候，高处天寒风冷，积雪化得缓慢或只能化掉一部分;海拔低一点的地方，因为靠近兵站生活区，靠近公路，气候相对暖和一些，便留不住雪。你再朝山巅望，那儿海拔6000多米，终年积雪不化。

一个院子两个海拔高度，如果有谁把这仅仅视为浪漫的生活，那未免不谙日子的艰辛；同样，如果有谁不去寻找其中的情趣，那也太不会享受快乐了。生活就是这样，有了激情，山边的萤虫也能点燃成身边的星星。

在世界屋脊青藏高原上，每高出几十米或低下来几十米，气候就会呈现出明显的差异。主要是氧气多与少的区别。建站最初，来唐古拉兵站留宿的连队或过路的游人，都争着住一号楼。因为住在二号楼里，整夜里昏昏沉沉，脑子里像飞进了一只蜜蜂嗡嗡叫个不停，睡着了和没睡着没什么区别。缺氧的滋味就是这样。这当然是老黄历了，现在唐古拉山的环境有了很大的改观，兵站驻地热闹得像个小镇，商店、饭馆、加油站……人多车满。吃水不缺了，氧气也不少了，从早到晚被欢乐的车笛吵得暖烘烘的。

这时一号楼反倒变得冷冷清清了，大家都争着往二号楼里挤。那儿海拔高，登高望远，眼宽心阔。站在屋里甚至躺在床上，眼底就能收进许多新鲜风光：隔窗可以看到青藏公路上早起的车队和太阳撞了个满怀。车轮碾过的路在轮印里慢慢变长，长龙盘盘绕绕地驶过了雪山；可以瞭望到远处的山岚从沟底徐徐升起，像哈达一样缠上了高高低低的山峰，上演着一幕幕新编的童话；还可以看到披着羊皮袄露着紫红色右臂的老牧人，赶着羊群在寒气中行进，鞭儿抽出的圆，带着几分温暖绽开了细碎的花瓣；如果遇上落雪天，另有一幅美景让你心旷神怡：你会看到飞飞扬扬的雪花是怎样从高天飘落到兵站的院子里，飘落到道班的屋顶，飘落到牧村与袅袅升腾的炊烟互相拥抱……只在一瞬间，整个唐古拉山就变得银装素裹，熟悉或陌生的景物都在这白雪里变成同一副美好的容颜。雪花的笑声，洁净着你的心，你会觉得全世界都成了干干净净的白。于是你身不由己地感到自己生出了翅膀，随着雪花飞翔在世界屋脊上！

同样在同一个海拔高度上的楼房里，过去风雪一扫，遍地荒凉，曾经使不少人暗淡；现在，风雪中也蕴藏着美丽和芳香，使更多的人辉煌。青藏大地的巨变像一盏储满阳光的灯，它的光芒温暖了千年雪山，把最明亮的一面照射在高原军人的脸上。

[责任编辑：梁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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