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连山情思

     一山连三省，一脉连九县。这里的人，一从娘肚里出来，见到的就是莽莽苍苍的九连山，他们的生命，从此就与九连山不能分割。而我，总是记得小时候在九连山上砍柴摘松果，更记得当年做赤脚医生的时候，曾爬到九连山的主峰海拔1430米的黄牛石山采药、在山洞里过夜的情景。
    九连山，那是家乡的脊梁，那是养育我们的父母亲啊。
     谁也想象不到，这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在明朝的时候曾经是“州”，更想不到这里曾经出现过以颜希深、颜检、颜伯焘为代表的“一门三世四督抚，五部十省八花翎”。记得1991年9月随珠海市代表团前往唐山参加城市运动会，经西安时曾在碑林苦苦寻找一个多小时，才找到了颜氏三代的“三十六字官箴”；后来，时任国务院总理的朱镕基在一次会议上讲到这个官箴，从此，“三十六字官箴”才作为廉政典范在全国广为流传开来。
     泥砖土壁的围屋，一律的穷乡僻壤，却原生态地保持着千里之外的中原文化，“宁卖祖宗田，不丢祖宗言”的祖训，千百年来从未改变。据说，近几年来，不断有从山东、河南的考察团来到这里，说是来“寻根”的。是啊，这几年修丘氏族谱，才知道自己原来竟是姜太公第三个儿子的后裔呢。
      与其他客家地区一样，这里的人们同样保持着中原崇文重教的优秀传统。清道光年间，这里曾出现一个神童叫练恕。年幼的练恕从7岁开始，就跟随做知县的父亲在江浙一带读书。9岁时，已读完五经，并开始攻读史学和诸子百家著作。13岁时，已“通诸经三史，能为古文辞”，14岁时已读完《资治通鉴》。练恕不愿出仕为官，而立志献身史学。他一心专注于史籍中志、表等的研究与著述。从11岁开始，他就在苦读史书的同时编著自己的治学所得。天才加上勤奋，从11岁到16岁，练恕编著的史学专著《后汉公卿表》、《五代地理考》、《西秦百官表》和《北周公卿表》，被后来的二十五史刊行委会收入《二十五史补编》，成为现当代研究历代正史的重要资料书。他17岁因积劳成疾去世，尚未整理成书的笔札之类竟积厚数寸。后来，他的父亲练廷璜将他的著作收集成四卷，名曰《多识录》，卷一至卷三为史学专著，卷四为史学杂文。他的杂文集《伯颖杂文》，在道光十八年刊刻。在我国的史学宝库中，有几颗光泽鲜亮的宝珠，那是连平人练恕给添上的。这位史学神童，虽然只活了短短17年，但他不负少年韶华，短暂人生却丰富多彩，名垂青史。
      这是一个“九山半水半分田”的典型大山区。也许是太穷了，物质太贫乏了，这里的人居然做出了既有中原特色、又有九连山区风味的“客家菜”。那让人回味无穷的“全猪宴”、“八刀汤”，那醉人心脾的“客家娘酒”。而我最留恋的是“酒酿煮豆腐”，小时候逢年过节，再困难妈妈都要给我们做；离开家乡后，每次听说我要回家，母亲第一件事就是要磨豆腐。可是，母亲去年已经走了，再也不能给我们磨豆腐了。然而，那甜、那香的特殊感觉，却是永远融进了血液里，渗入生命里了啊。
      这里的客家人，无可置疑地是标准的“汉人”。他们把列祖列宗的牌位，从中原一直供奉到这里，再苦累、再危险，也从不放弃。他们同样以“龙”作为最高的图腾。买不起布料，就用干稻草为材料，插上香火，那蜿蜒舞动的“香火龙”，在漆黑的夜晚，与月亮争辉，与星星共舞。记得当年父亲曾经反串女声，牵着另一个人在火龙间穿行歌唱起舞，众人将鞭炮扔到他们和舞龙者的脚下，那龙是舞得越发威风、生动。这里的人，元宵节上的灯是叫“花灯”，那可是从宫廷里传承出来的手艺。客家人，有多少是中原的“名门望族”啊。
      山里人勤劳、诚实，但一样聪明、智慧。山，可做山的文章；穷，可做穷的事业。你看，这里种出来的同样是蒜头，但他们却发明了“火蒜”，一个“火”字，让蒜头美名远扬，一直“火”到了东南亚，“火”到了欧洲。都说石灰岩地区不适合人居住，这里的人却种植了3万亩的桃树，春天是桃花盛开的地方，夏天是桃子满天下，直把这里变成了现代的桃花源。
      我的这些回忆与描写，当然是九牛一毛，甚至会有些不准确，但是，山清水秀、物华天宝、源远流长、地灵人杰的家乡，却已经完全可以管中窥豹。这么美丽的地方养育了我，这么优秀的人文滋润了我，今天我才突然发现，从1988年迁居珠海、中山之后，已经发表了几百万的文字，而对于自己的家乡，我的手笔竟一直那么的懒惰，我的文字竟一直那么的吝啬！
      没错，我曾在上世纪初牵头与几个文友办过家乡第一个民间文学社“野草文学社”，出版过第一份民间文学报《野草》，而且发生过不小的影响，据说至今还给许多家乡的中小学生奉为榜样；我也曾经说过，从山区到海边，是山里人生命的延续和延伸；我还邀请过一些著名的文人墨客到家乡采风写作；我也曾经努力发动和组织香港商人、珠海、中山的老板到家乡捐资办学、筑桥修路。但是，相比于家乡的给予、家乡的温暖，我只有惭愧，只有不安，只有自责！
      而此刻，我所能想的是，从今天开始，我要抓紧为家乡做些什么呢？
    2012.1.20阅秋阁

编辑：hanl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