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立海心，修行者的沃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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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立海心，修行者的沃土

相对于青海湖，这座山的海拔并不高，但它和青海湖互相成就着对方的声名， 它以3266米的海拔位于青海湖中心稍南的位置，距南岸30多公里，面积约1平方公里，这就是海心山。

这座只有1平方公里左右的小岛，盛产神话与传说，其中，关于龙驹的传说最为著名。在当地人的口传历史中，海心山以育产“龙驹”而闻名，故又称“龙驹岛”。吐谷浑时代，当地人曾选择一批体高膘肥的牝马，在冬天湖面封冻时赶入海心山放牧。相传翌年春天，马匹会与青海湖中的海龙交配，生下的“龙驹”能日行千里、追风逐月，异常健壮，被称为“青海龙骢”。

龙骢之说源于这里的水草养育出的良马，高海拔的地理位势使这里相比于内地的牧场空气稀薄，导致在这里嬉戏的马匹肺活量大、善奔跑、耐力强，加上这里的牧场上遍布内地牧场没有的高海拔地区的草药，使这里的马匹在精力、体格上都有着自己的特色。

海心山的吸引人的另一个亮点，便是这里的隐修者。站在这片令人的想象力暗然倍生的幽蓝水域边，一波波的涛浪打开了想象的阀门，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高原水域修行图：位于青海湖中的海心山，因为四周环水、远离尘世，成为藏传佛教信徒隐身修炼的佳境。初冬时分，整个湖面封冻，修行的僧人们将一年的口粮、生活用品从冰上运进去，便开始了长达数月的避世修行。春暖花开时，冰雪融化，红尘中的花色香味皆远离于修行者的视线和嗅觉之外，四面海水将这里阻隔出一片修行净土，来到这里的修行僧人们安心修行，世外纷争与他们何干？人间悲欢和他们失却联系。一个巨大而安详的内心，伴随着佛法驻于他们的修行时空里。

春天的花开、夏日的草绿、秋季的结果，都在远离他们的地方流逝。当漫天的雪花落在冰冻的湖面上时，这些修行者方才出来。人间一个果实季节的轮回，只是修行者刹那间顿悟的睁眼。或许，他们中有人在这一睁眼的时间，悟到佛陀的真谛，或许，他们中更多的人还要在结冰的湖面上，缓缓而出，步向红尘中的人家，募化到一年的资粮后，再运到海心山上，开始再一轮的修行。这样的此走彼来，形成了千百年来没有中断的一幅海心山佛徒们修行的画卷，一个藏地独特的海岛中静修的传统，被承续在青海湖的四季变化中。

如今，前往海心山朝圣的信徒不在少数，真正的修行者更是将他们孤独的身影，撒在了年复一年的结冰湖面上。有谁又能了解到，这些红尘难解的身影，前往海心山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10多年前，如果错过结冰季节，那些信心坚定的信徒们，只有乘坐从青海湖渔场码头的游船前往海心山。

夏日的湖面一片碧蓝，游船逐渐离开码头，不少船客挤在船舷上看着美景，领略着现代科技带来的前往海心山的愉悦，我却面对那一面湖水发呆，总是想着那些修行者，怎样苦等到结冰季节，踩着那一面巨大的洁白上，朝着自己的内心修行目标而去，而非现在如我一样的游客是朝着另一个目标而去的，他们收获的是内心与精神，我们收获的又是什么呢？从渔场到海心山的直线距离大约有60公里，在船上和工作人员聊天，才知道为什么这里能开辟这条通往海心山的路线——很多佛教信徒想去海心山，但只有渔场有船，于是，他们便向渔场方面一次次提出想乘船前去的要求，有的人甚至在渔场外的草地上支起帐房等待。基于这种考虑，船主在能避开湖上执法者的巡逻的前提下，会偷偷发船，既增加了收入也满足了信徒的需要，回来时，还能顺船带海心山修行者出来购买东西。

只有乘船深入青海湖中，才会发现高原风吹拂过这里的威力，越往湖心走，风浪越大，船行速度也就越慢，看着海心山的影子逐渐出现，但感觉到接近它的时间却是那么漫长。越往湖心去，越感到寒冷，刚才还惊喜甚至惊呼的游客们，这时也开始拢紧衣服，悄然于船儿在湖中的颠簸中了。那些平时可能骑在马背上纵横自如的高原汉子们，也一下子被扔进一个陌生的场域，要命的是，晕船让他们中的有些人开始出现呕吐现象。

平均每小时10公里的速度中，经过4个小时后，海心山才进入视线。而我乘坐从香港到澳门的游船，用了不到两个小时。接近海心山时，鸟儿逐渐多了起来，临近海心山的那些小小岛屿上，几乎成了鸟的王国，由于灰石上的鸟粪长年积累，使整个岛屿显出灰白色，原来，远远看到的灰白色之岛的缘由在此。那时，看到船儿的接近，鸟儿惊慌的飞起，不由就担心，如果这里日后开发了，机动船发出的声音、游客惊呼的声音，会给这些鸟儿带来多大的惶恐！

西高东低的海心山就像一艘翻覆在青海湖上的巨轮，东边如巨龙的头部，先行浸入水中，那镜头不由人想起一头扎进了水里，尾部还高跷于水面的泰坦尼克号。不同的是，这头翻覆的巨轮上，不像泰坦尼克号上那般慌乱，这里因为修行者的素养而呈现出一种安详。无论是来这里等船外出的僧人，还是岛上出进的修行者，一切都在悄然有序中完成，没有喧哗，没有忙乱，让人读到佛家修行的素养和德行，让人感受到秩序和威仪的存在。

前来这里朝圣的游客，仿佛也深受这种佛家威仪的影响，无言地下船，有的沿着崖边的小道去朝拜，有的则很有秩序感的帮助僧人们搬运载来的食物、作燃料的干牛粪、日常所需的物资及供奉物。

在海心山朝阳的一面，有十几米到几米不等的崖壁，上面分布着不细看很难发现的岩洞，有的前面挂着与岩壁近色的破旧布帘，有的则隐藏于岩石错落之中，没有任何修整和遮挡。这些岩洞就是短期来岛上修行僧人的栖身之所。他们长则一年两年，短则半年数月地在这里完成各自的修行功课。他们在这里放下的不仅是身影，更是放下了对红尘中诸多浮华的留恋，放下了一颗浮躁的心。

海心山上的著名苦修者中，一位来自黄南地区的宁玛派高僧---第一世夏嘎巴·措周让卓喇嘛让我产生了关注的兴趣。在海心山修行期间，有这样一段传说产生了：有一天夜晚，措周让卓梦见自己被邀至一处神殿，神殿中间端坐着一位端庄女神。女神夸奖措周让卓白天写的一首关于青海湖的诗歌优美，她亲自谱成了歌曲，并让侍女们当众再次唱了一遍，如果流传于世，或许，那该是人间最美的青海湖之歌。和其他修行者一样，措周让卓在海心山修行期间，同样以草地为坐垫，以山洞为禅室，在修行中接近佛法。完成修行离开海心山后，措周让卓为了方便此后来这里修行者的方便，发心扩建岛上原来的一座佛堂。从环湖地区甚至更远的牧区化缘，终于修建了一座佛堂。佛堂内正面供奉着一尊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千手千眼观音菩萨金身，在其金身右边塑有至尊海神玛哈德瓦的神像，左边塑有“措曼赤雪嘉母”像。为什么要这样塑像呢？环湖以及广大藏传佛教信徒认为，只要虔诚礼拜和供奉观音菩萨以及玛哈德瓦海神、措曼赤雪嘉母，静心念诵或叩拜大般若经，就一定能得到青海湖神灵无微不至的护佑，并心想事成。措周让卓在海心山修行期间，还留下了一段劝化青海湖周围的牧民别伤害鱼类等生灵，并以“乌尔朵”（一种用牛、羊毛制成的简易抛石器，作者注）驱赶凶猛的“水雕”，阻制其吞食其他幼鸟的动人故事：每年鸟类孵化季节，青海湖中有一只凶猛的水雕，非常喜欢吃幼鸟。为拯救这些可怜的小生命，我用两年中的每两个月时间，以防止凶猛的水雕伤害幼鸟，而幼鸟们也知道我在保护他们，都纷纷来到离我较近的湖边居住，而且每当水雕到来时就会凄声尖叫。一日，我拿着“乌尔朵”冲出去，从“乌尔朵”内装的石子抛出去后，击中水雕并让它掉入水中。只见它伸翅在水中挣扎，眼看着就要沉下去，看着它求救似的目光，我又可怜它并救了上来。放在岸边稍干后，我用“乌尔朵”缚住它，并说道：‘你来杀害我的幼鸟时何等厉害。’我用一根细小的棍子敲打它的喙和爪多次后栓了一阵子。放开后，它有段时间没有来。一天，它又来扑食一只幼鸟，我尾追过去时它飞上了一块岩石，我用“乌尔朵”击中它，几乎要了它的命，水雕才弃幼鸟而去。我见幼鸟不动，以为已死。仔细观察才发现，幼鸟是因为受到惊吓而昏死过去，幼鸟醒后看着我跑进水里。因如此守护，在两年的时间里，数千幼鸟摆脱了厄运，并飞向空中。

在环湖地区的众多寺院及或驻足或经过的高僧中，三罗喇嘛的其中很有影响力的一位。瞿昙寺是一座在中国名寺中占有重要地位的寺院，而其开创僧就是法名为桑杰扎西的三罗喇嘛。

元末至正年间，三罗喇嘛出生于西藏洛扎县卓垅，是一位噶玛噶举派僧侣。明代初期，三罗喇嘛游历的脚步来到青海，适合修行的青海湖一带，令他心仪不已。

三罗喇嘛求法于藏传佛教噶举派，这一教派在藏传佛教各派中尤为注重苦修，很注重选择在远离喧嚣之地进行修行。因此，当三罗喇嘛来到青海湖时，望着被海水远远隔开的海心山，听到当地僧人在秋末时分踩着冰冻湖面前往那里，进行近乎一年的静修，要等到来年冰冻时分才能再次踩着湖冰走出海心山的修习传承，他觉得那是很适合噶举派修行的。于是，这位从西藏来到青海的高僧，让行走的脚步停留在这里，那一年的青海湖冰冻时，前往海心山的僧人中，有了他的身影。按照噶举派的修行方式，他在海心山完成了严格而认真的修行。目前，没有任何资料证明，三罗喇嘛在海心山修行一年还是更多时间，但那一面湖水能证实，三罗喇嘛在海心山至少修行了一年，将藏传佛教的噶举派足迹送到了这里。

我无法知道这位高僧在海心山的那一段时间的修行情况，但能想到他在何等艰苦的条件下，将自己置于通往净土与静境中的路上，一路聆听到佛陀的真谛，这令他的功修得到很大提升，为日后他的传教乃至被朱元璋请到京城并尊为上师打下了很好的基础。从海心山出来的路上，我想，他的脸上一定带着只有修佛到一定境界者的慈祥和安足，他的内心一定具足佛子才有的福报与慧报。

在海心山完成修行的三罗喇嘛，移居乐都南山去继续修行、弘佛，在那里创办了乐都南山地区最大的寺院——瞿昙寺，其建筑又借鉴了内地的一些风格，使其整体风格凸为明代汉式宫廷建筑韵味，在高原上逐渐成就了自己的盛名。公元1389年，三罗喇嘛被朱元璋请到京城讲佛说法，赢得来自朝廷官员的整体敬重。

三罗喇嘛的家族成员定居瞿昙寺一带，世代为当地土官。由于噶举派的祖师是玛尔巴，因此，乐都南山地区的民众也称呼三罗喇嘛的同族为“玛尔仓”，意为“玛尔家族”。这个在海心山修炼过的高僧，他的继承者和塔尔寺的壮大有着密切关系。

明末，格鲁派在青海大地上崛起，瞿昙寺改宗格鲁派，出现了智合仓、卓仓曼巴仓、卓仓居巴仓三个转世活佛系统，其活动中心转向塔尔寺，在塔尔寺建有噶日哇。其中，智合仓以该寺开创僧海喇嘛为第一世，成为该寺寺主。瞿昙寺在清代前期仍受到中央王朝的重视，“玛尔家族”的班觉丹增，在康熙年间受封为“灌顶净觉弘济大国师”，并开启了活佛转世系统，二世罗桑丹贝尼玛曾于1793年任塔尔寺第三十六任法台。三世噶桑丹增嘉措于1851年任塔尔寺第五十六任法台；四世罗桑噶桑嘉措于1899年曾任塔尔寺第七十六任法台。雍正元年，罗卜藏丹津反清，瞿昙寺受到牵连，寺主阿旺宗哲在兰州被囚禁7年，所赐印诰收回。自此，瞿昙寺走向衰落。

一部青海佛教史中，是无法避开历史上盛极一时的瞿昙寺以及现在闻名中外的塔尔寺，但很少有人知晓开启这两座著名寺院的三罗喇嘛和海心山的关系，海心山，就这样默默地收藏了三罗喇嘛从青藏高原腹地辗转而来的足迹，也默默送走了这位高僧东去身影。

一朵开在高原的文明之花

湖面上的骑行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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