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山：高达一千米的绿（刘学刚散文）

正文

沂山：高达一千米的绿（刘学刚 散文） (2008-11-08 15:08:00)

原创散文 文化 在大地上行走

                  （摄影，张克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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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山：高达一千米的绿

        刘学刚

    我去沂山，看起来是一种纯粹的文学行为。

    我去沂山的路线，要从临朐奇石市场开始。是一块石头的出现，增加了沂山在我内心的重量，使我对沂山有了信心。石头微滑湿润，手拭如膏，蜿蜒的纹理像是地球仪上的标志，河流还是道路？不得而知。小雨急着去爬山。我捧着石头，像阿里巴巴送出 “芝麻开门”的神咒：“走，我们去石头的故乡。”

    与石头的纹理相对应的，是眼前逶迤延伸的山路。沿途虽然也有一些“充气补胎”“空车配货”的招牌，空气却愈见清爽明净，仿佛叶子回到泥土，散发着湿润清冽的气息。气息是嗅觉化的道路，它连接着一个美好的所在。在路上，我忽然对沂山有了新的理解。沂山是什么意思，它是一切美好事物的总称。高洁的云，明净的绿，突兀的石，清澈的水，它们作为偏旁，和山组合出许多崭新的词汇，这些词汇的不断发展，使得沂山的涵义尤为丰富。汉语词汇隐退。我看见了树。我很是尊崇树的姿势。

    在东镇庙，一棵内枯外荣的松树，用它的平静和坚韧，呈现着时间的质地和形体。我们往往认同于这样的命名：尧松。是尧松们把一座大山变成一座庭院，让我看见了历史的脉络。粗粝坚硬的枯枝，是土黄色的脸，陷入隐秘的往事里；周边的嫩绿，展开澄碧的天空。看不见它的根系，但它始终在把固守家园的秉性向上传递，鲜活的遗传血脉在辽阔的天空下表现了空间上的葱茏。最让我仰望的不止这些，还有四围的院墙，古碑的石刻，宏丽的大殿。

    可以说，作为北方的建筑，东镇庙很能体现一种内心挺立外表谦和的风度，在院墙封闭的空间和面对蓝天敞开的胸怀之间，有着自己的均衡。如林的碑碣，无论是封建帝王的政府行为，还是文人墨客的恣意而为，我更愿意视为裸露在地表上的根系，提醒着人们敬重这圣山神树。每年的四月初八和十月初一，启庙公祭日，远远近近的人们，来到这庙堂之中拜谒沂山，祭祀山神，祈求平安。这种对沂山的敬畏世代相传，使得远古的树木挺秀着今天的新绿。

    “树木是神物。谁能同它们交谈，谁能倾听它们的语言，谁就能获悉真理。”（德国作家赫尔曼·黑塞《树木》）有谁会站在树木面前无动于衷呢？在书写沂山的作家群体里，冯恩昌恐怕是我见过的创作生命最旺盛的作家了，他在沂山教书，用笔名“沂君”写作，即使到了古来稀的年龄，他依然在钢筋混凝土的小城，给葫芦搭架，让太阳在整个秋天有了运行的意义。他的“农家小院”容纳着一座缩小的沂山。许多人展转半生，都会回到他们的初始，看见当年的树苗枝繁叶茂，蓊蓊郁郁的绿，让他们的脚步不再迁徙。

    小雨很快活，有照片为证。在圣水湖的吊桥上，她像浪花似的活跃起来。东边铺天盖地的绿，烘托出一块红色的招牌：临朐首届沂山槐花节。槐花节，树木和高山的节日。槐花可以说是童年之花，我相信每一个在乡村出生的人，他最初的嗅觉是被一种淡淡的清香激活的，这几乎成了普遍认同的维系：槐花、母亲、清淡微甘的生活。槐花盛开，大地身着节日的盛装，人们神清气爽，看见四溢的槐香水流一样漫过苍茫时空，滋养故乡老槐树苍劲挺拔的精神。

    从东镇庙一路走来，到法云寺前面的圣水湖，拍照，拍照，看谢了槐花的槐林绿色汹涌，仿佛走过五千年的路程。注视槐林，远去的槐花是虚，近前的绿色是实，寺庙的神谕是虚，树木的节日是实，虚实之间，是沂山屹立千年，敬重沂山的传统一脉相传。我觉得，沂山是作为盆景招揽游客，还是理解为美好的自然的事物，这决定着沂山的高度。

    上山的道路都是规划了的路径，山路蜿蜒盘旋，拐弯处都安装了特制的镜子，映现身后眼前的路程。我不知道，所有上山的游客有没有这样的体验：沂山的美好品质被镜子收藏，在人的脸上释放晴朗山光。小雨只有八岁，我对她所有的语言只能简化成一个直接的手势：女儿，快看路边的镜子！她会明白吗？今年暑假，在局促的阳台上，我和小雨开始养花，她给花们浇水，看橘子圆润的果实，嗅茉莉浓郁的香气。现在，我把她领到沂山，领到1032米的高度，她会获得一只小鸟的眼光吗？

    主峰玉皇顶，刻有康熙大帝题写的“灵气所钟”四字。这是“探海石”最恰当的注脚了。望海台上有一巨石横空斜出，石身东倾，半悬半踞，似有坠落之态势，然而天地之灵气使它扎根在险峰，和树木一起，共生共荣，组成沂山的崇高。在沂山，我不止一次地想到这样一个字：根。山不行走，树在坚守，它们一生的使命就是守候，守候着这片土地，把石头守成五崮，把树叶守成槐谷。沂山的山谷构成的空间，形成一些巨大的庭院，保留下了古老的传统，而来来回回的风，使得这一传统在精神上有着今天的嬗变和升华：固守家园，敬重自然，坚持着自己的生存姿势。

    “人人（那个）都说（哎）沂蒙山好沂蒙（那个）山上（哎）好风光”，从《沂蒙山小调》走进沂山，看这满山的风光，绿色最美。远山墨绿，近草嫩绿，丛林深绿，清泉碧绿，高树翠绿，低谷苍绿。在沂山，绿是宏大的主题。在五彩斑斓的现代文明的背景下，沂山对绿抱有信念和希望，即使一片新叶也会撑绿天空。所以，沂山的绿，蕴涵着一种果敢决绝的叶绿素，它把空气和水变成糖，把土地变成和谐美好的所在。

    沂山真正的高度，不是海拔1032米，而是连绵千年的绿，高耸入云的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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