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拉萨到林芝,本来是小汽车一天的路程,我们却在路上颠簸了两天一夜。说是路,还不如说是专为考验司机设计的一条怪道,而且给人的感觉似乎是人为的。譬如修整过水的涵洞,既然投入的人力不多,何不分段整修,那样不好走的也只是正在整修的这段。而现在是全面开花,没几步就是一个绕过涵道的“U”形急拐弯,路不是路,上下坡不是上下坡,有时候两边的车帮都要擦着岩石。有时候一个轱辘悬空,幸亏这条路上的司机“久经考验”,陷车、翻车的事也有,还不算多。但往往一压车就是几十分钟,一个多小时。后来我们问当地人为什么要这样干?有人说,可能是把摊子铺开了,又故意旷日持久,好逼着上面给钱。这一招真高,弄得汽车疲惫地嘶吼着,或者抛锚,司机和乘客都怨声载道,钱终究得给。钱给了,是不是路就修好了呢?也不一定。川藏公路已经修了好几十年,至今没有全线通车,险阻和天灾是一方面;人为的因素又占多少?
好在我们是有准备而来,又累、又饿、又颠簸、又高山反应,都适应了,年轻人不以为苦,反以为乐。为了给汽车开路,随时准备下车搬石头;遇到大块的就一齐上;有辆拉木头的车陷在水坑里,就全车人马喊着号子把它往上拉。
汽车翻过海拔5000多米的米拉山口以后,高度就不断下降,景色也迅速变化。特别是下落到2800米的一个山谷的时候,大家的心情豁然开朗起来。四周全被原始林包围着,山腰上镶嵌着一条山岚和几球白云。谷中流淌着一条湍急又宽大的河流,这就是雅鲁藏布江的重要支流尼洋河。尼洋河穿过一座不大的新兴城市,就是林芝的首府八一镇。不到西藏的人,往往以为西藏就是高原、冰峰、草地和戈壁,没想到还有如此浓重的绿色。最兴奋的莫过于我,走遍全国,访问过欧美许多国家,第一次看到如此美丽的城市生态,在汽车上就情不自禁地对同学们说:“这样的城市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四周都是森林,河滩都是野草,河边没有码头,河中没有船舶,河上飞着鹰隼和水禽。是个城市,但富有生态美!”
城市生态尚且如此,想想周边更深远的地方,或者扩展到整个藏东南地区棗人称“西藏的江南”,那里蕴藏着中国最大、最好、也是最后的一片原始森林。据西藏生态研究所对波密岗乡海拔2750米一片林芝云杉林的抽样调查,每公顷活立木蓄积量达3831立米,生物量达1604T,密度172株,平均年龄250年,平均胸径114厘米,平均树高65米,真是世界罕见的林分。这些天,我们到了色季拉原始森林,到了通往墨脱的派乡,到了更张林场,也看到了十人合抱不拢的“巨柏王”,确实体验到原始林的珍贵和富有。同时也看到公路上拉运不停的木头,看到森林被砍伐的现场,因此也为丧失这些自然遗产而惋惜。再仔细浏览一下八一镇,发现到处都是垃圾,一个水泥厂所排出的浓烟覆盖着整个城市。一条从这头可以看到那头的大街上,竟有一百来家卡拉OK歌厅,自然和社会的污染已开始侵蚀到这块神圣而悠远的净地。
这个城市的发展趋势如何?我明确提出她有三个前途:
一是任其发展,和内地许多城市一样,逐渐变成一个失去了自然和生态美的人工城市。这里现在所以变化不大,主要有三个原因:一是人口少;再是交通不便;三是藏民中存在着珍惜森林、爱护动物的宗教意识。将来川藏公路畅通,八一镇和林芝县合并升市,人口增加了,工商服务业发展了,水运和渔业发展了,高楼林立了,保护自然的传统也淡化了,森林和野生动物就会变成商品,河水也会变黄变浊。
第二个前途是发展经济的同时,注意保护环境。控制人口,发展不损害绿水青山的经济,特别是充分利用这里生态和宗教文化的优势,发展旅游事业,是改善当地人民生活的一个重要渠道。
第三,把这个地区变成自然保护区或者叫做自然保护特区。这个前途比较理想,但不够现实。也许经过反复论证,人们确认了这个地区有着特殊的生态意义,宁愿放弃暂时的局部的利益,把这个地区长久地保护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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