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美学考

    大凡名山，都有其独特的审美特征。

    在陕西华阴县境内，当巍巍华山以其空前绝后、独一无二的审美特性陡然出现在世人面前时，人们不由得惊呆了一—

在这片148平方公里的景域内，千百座白灰色的奇岩异峰倚天立地，列队成阵；亭台观庙，点缀其间。它们极不愿囿于一种模式、一种造型，而是恣意地展示着一种令人心魂悸动的雄险美、和谐美! 这种美，足以令那些连绵起伏的、有坡度的千人一面的山们愤怒或汗颜!

我们不妨去这座名山走一走，看一看。

    华山，又名太华山，北临渭河，南依秦岭，主峰海拔2160米。其东、南、西、北、中五峰环耸，“远而望之若花状”，故名华山。成书于两千多年前的《山海经》称：“太华之山，削成而四方，其高五千米，其广十里。”极言其高其险。对此，唐代一位大诗人在一首诗中作了如下的描绘：“……巨灵咆哮劈西山，洪波喷流射东海。三峰隙立如欲摧，翠崖丹谷高掌开。白帝金精运元气，石作莲花云作台……”诗人借助丰富的想象，把华山险峻的原因归于“巨灵劈山”和“白帝运气”。其实，华山险境奇观的形成主要是地质构造上的原因。

    原来，第三纪初，秦岭和渭河之间产生东西向大断裂，秦岭与华山隆起，渭河下陷。在长期的风吹、雨侵、日晒、冰冻力量的作用下，构成华山的花岗岩体常常沿一些裂罅而断裂，使部分岩块塌落，没有塌落的部分便成为突兀险峻的柱状山崖。素有“太华咽喉”之称的“千尺  ”就是一条南北向延伸的垂直的大裂缝，后来，人们在“险光一线开，窄缝夹青天”的陡峭狭缝中开凿了数百级石阶，便成为今天令游人叹为观止的险境了。

    华山的“险”美，充分体现在“自古华山一条路”上。这条路，主要是指青柯坪往主峰攀登的险道。青柯坪海拔1000余米，既是登山路程之半，也是海拔高度之半。其下为幽深的峡谷，其上是危崖壁立的西峰。它与西峰顶水平距离只有六七百米，而高差竟达千米！攀登这千米悬崖，须历经五大险关，无数险道。站在青柯坪仰观千米悬崖，根本看不到有何可上之路! 据记载，最早登华山的是秦昭王时，有人命工匠施钩搭梯攀上华山；北周时，地方官上华山祈雨，“攀藤援枝，然后得上”，“晚不得还，即于岳上藉草而宿”；郦道元的《水经注》中亦有“升降皆须扳绳挽葛而行”的记载，可见北魏时尚无通往华山绝顶之路。直至唐代，随着道教的进山，华山才真正成为山水审美对象和创作山水文化的渊源。之后，经过千百年的探索和建设，华山终于开辟了通往山顶的惟一登道，从而开创了人类与自然精神文化关系的新时代。

    华山的“险”美，亦体现于建筑物选址的奇险及人文景观与自然景观的和谐组合上。也就是说，依据华山“雄险”的特点，不同的景观形象和景观部位，宜布置与其相协调的构成“险”美景点的建筑物。这一点华山做到了。应该说，这很大程度上应归功于崇尚自然的道家。华山的宫、观、台、亭、路、摩崖石刻等景观大都与自然景观相协调，其建筑物往往临悬崖、依陡壁，富有“神宅仙居”之意境。如群仙观建于巉岩峭壁之间，下棋亭矗于孤峰绝壁之上，贺老洞构于万丈悬壁之中，镇岳宫筑于西峰绝崖之下……皆如生根于岩隙，长结于崖壁，与大自然浑然天成，真是奇构绝筑，望之生险，望之生奇! 使华岳益增险峭之美与自然和谐之美。

    我想，华山风景奇美在于一个“险”字，固然是重要原因，但还有个重要因素，即其中有文化，有历史。尤其是文化遗迹之多，令人惊叹。它显然没有经过后人的刻意设计，突出哪一个主体遗迹。它们和平共处。是历史、是空间，是千百年来的风风雨雨，把它们推拥到了一起。偌大一座华山，看似杂乱无章，却和谐有致地展示着中国山水文化的无限。这才是华山最本质的审美特征。

    不难看出，华山险美的景观建筑为这座名山招徕了众多的名人学士，而名人学士亦为名山注入了新鲜的文化血液，使华山倍添奇美。譬如，根据西峰上的巨石裂为三截、状若斧劈的造型特点，后人便巧妙地顺势以“斧劈石”名之，石旁再置一柄锈迹斑斑的月牙铁斧，以与神话传说中沉香劈山救母的故事暗合。这样，看过《宝莲灯》或《劈山救母》影戏的人都知道华山上有这样一个神秘的地方，来到陕西后就心心念念想到此一游。其实，何止一个“斧劈石”呀，有人在北峰绝壁上悬一铁索、系一铁犁，在有似犁耕状的石壑险道旁题一“老君犁沟”字样，便引来了无数游人争相探奇；“西岳峥嵘何壮哉，黄河如丝天际来。”李白妙笔淡挥，华山便名声大振，游人们遂不畏艰险，争相登临华顶欲睹黄河东来的奇观；韩退之在苍龙岭上一“投书”，后人便纷纷攀上此岭亲历其奇险；《智取华山》的电影一放映，游人们宁可舍车而徒步，舍“夷”而就“险”，非要从“老虎嘴”攀上北峰、亲历当年“神兵飞越天险”的那份奇险不可……看出，像“斧劈石”、“老君犁沟”、“韩愈投书”这样的自然人文景观，对未来的华山游人，定能激起其浓浓的游兴，即使没有到华山观赏过这一特定景观的游人，也能由这名称领略到它所蕴含的丰富审美内涵，从而获得山水审美的愉悦与快感。天长日久，代代相传，使得华山成了历代人们向往的旅游热点。这样看来，大凡名山大川，如果单有几座险峰和几个寺观亭台而没有那么几句美的诗文或几个传说故事来点染的话，那么无限的风光也只能是永远藏在深山冷坳里! 可谓“山不在高，有文则灵”。

由此观之，华山独特的审美特征，既是其自身魅力使然，更是历代人们精神张扬的结果。

                                        钱宁儿 

  199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