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汉胤：美丽的独龙江

尹汉胤：美丽的独龙江

  2010年07月13日10:37   尹汉胤

　　滇西北莽莽横断山，并行着金沙江、澜沧江、怒江三条大江。狭窄的山脉中，它们各自充盈着一条峡谷，同行而不同流。其壮观的地理现象，有若如椽巨笔在莽莽高原一挥而就的“川”字，三川竞流，喧嚣澎湃，声震峡谷，随构成了世界自然地理的一大奇观盛景。但如果你有机会沿着怒江峡谷北上，翻过云雾缭绕的高黎贡山，你会惊喜地发现，在滇西北苍翠的崇山峻岭中，还流淌着一条清澈如翡翠般的独龙江。它与三条大江并肩而行，默默流淌一段后，便潇洒地将头一甩，越过边境，流向了缅甸。进入缅甸后，它的水势声名日隆，随成为闻名的依洛瓦底江。

　　在云南境内，独龙江好似一个蒙着面纱的少女，隐身在高黎贡山中，安详地守望着亘古的原始生活。说它是一部历史，它比历史还久远。在其流域，蕴藏着丰富的植物王国活标本，沉睡着亿万年的活化石。更诱人的是，在美丽的独龙江畔，聚居着一个古老的民族——独龙族。独龙族是我国55个少数民族中，人口至今不足5000的人口较少民族。在漫长的历史变迁中，独龙族与独龙江厮守依存着，不离不弃，在封闭的独龙江两岸繁衍生息至新世纪。新中国成立前，独龙族还处于父系社会的家庭公社时期。在封闭的环境中，独龙族过着一种世外桃园般的原始生活。直至上世纪末，才修通了县乡公路。由于地处高海拔，每年12月至翌年6月，大雪封山交通断绝，仍有半年时间与外界处于隔绝状态。

　　正因为此，原始封闭的独龙族，一直吸引着世人神往的目光。然而交通不便，路途艰苦，又使人们望而怯步。一位令人敬佩的省委书记，在其任上徒步跋涉两天，走到了独龙江，从而促成了独龙江公路的修建。还有一位曾在云南战斗工作、对云南怀有特殊情感的老作家冯牧，上世纪70年代来到了独龙江，以日记的形式，记录下独龙江的风土人情，从而揭开了独龙江神秘面纱的一角。由于工作关系，我很早便知道了独龙江、独龙族，且到过云南多次，但遗憾的是，始终未曾踏上过那片神奇的土地。随着时间的推移，对独龙江的向往，在我心中渐渐成为了一种奢望、一个心结，但我始终默默地期待着，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到那里去。没想到机会来得那么快，我得到贡山县的邀请，终于走进了那片神奇美丽的山川。

　　从昆明出发，整整两天才进入怒江峡谷深处。随着海拔的升高，眼前的景致，也发生着变化，视野中仿佛一切都被清水浣洗过，鲜亮而透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青苍气息，令人心清气爽。舒缓层叠的山峦，将线条写意在天边，如起伏波动的五线谱，谱写跳动着天籁之音。行进中不时在山崖、峭壁、峡谷，见到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参天大树，个性张扬地伸张着身姿，狷介不群地挺立在天地间。其中有的被雷电所击，停止了生命，但却依然以焦褐色的身躯矗立在那里，枯槁的枝干，像一只只高擎着的巨手，昂首天外，尊严的向苍天昭示着永恒。啊，再看那崖壁上飞白着的道道溪水，率性而柔美，随性披挂在山间。尽兴不羁的线条，若纵笔疾书的狂草，恣肆纵横，演绎出山水的韵律。凝视这景色久了，不禁思绪也随着那道道山水飞扬起来，翩然起舞，千里万里，物我皆忘。而当远山雾霭中出现几座木屋时，你的思绪又会被那袅袅炊烟田园景象收拢去，潜进结庐仙境的诗情画意中，于陶然中微微醉去。但走近定睛一看，真实的人间景象，又会使那些田园山水悄然失色。

　　就在人们对旅程略感疲惫的时候，车子转过一座山，眼前出现了一条绿如翡翠的江水。不用问，那就是独龙江了。只见湍急的江水，奔涌在峡谷间，时隐时现，水若蛟龙，浪如莲花。如此清澈的江水，如今已是难得一见了。沿独龙江车行不久，前面出现了人烟，独龙族的孔当乡到了。这就是乡政府所在地？简陋得超出人们的想象。据说乡政府刚刚迁到这里不久，搬来的原因，是因为这里地形开阔一些。然而所谓的开阔，也只是在两山夹峙中，岸边余有两三百米的缓坡。坡上错落地建有几排木板房，那房子很像是工地的临时建筑。

　　夜色降临，我们围坐在木板房里，柴油发电机轰鸣着，昏黄灯光中，走来了特意到此迎候我们的高县长。高县长个子不高，面孔黝黑，爽朗的笑声，朴实的话语，将我们的疲劳一扫而光。交谈中得知，高县长是独龙族，家就在孔当。他指着桌上的鱼说，这鱼是我下午从独龙江里钓的。但我们此时的兴趣，都是有关独龙族的历史风情。他微笑着娓娓道来，亲切质朴中带着一种自豪。原来独龙族这一民族称谓，历史并不久远，以前人们称独龙族为“俅人”或“俅扒”，称呼中明显带有着歧视性。新中国成立后，在周恩来总理的关怀下，根据我们的意愿，建议我们以独龙江为民族名称，大家既高兴也喜欢，我们独龙族才有了正式名称。

　　独龙族的历史，具有代表性地体现着我国许多少数民族的发展历程。在中华民族漫长的历史进程中，由于我国少数民族大多聚居在边疆地区，经济文化严重落后于内地。新中国成立后的60年中，党和政府给予少数民族地区许多特殊政策支持。但这种发展的不平衡很难在短时间内得以改变。尤其是身处大山中的独龙族，交通严重制约了发展，相比其他民族，独龙族的社会经济文化建设更加迟缓。了解了独龙族的历史进程，浓郁的民族风情，独特的生态环境，独龙族的一切都强烈地吸引着我们，恨不得马上就走进独龙村寨，真实地感受一下独龙族得现实生活。

　　然而踏上去独龙村寨的路，才知路途艰险超出想象。蜿蜒在大山中的一条小路，由不规则的乱石铺就，车子行驶在上面，颠簸得筛糠一般。车窗外如画的风景，跳动如老电影，连说话都变成了颤音。而当我们走进一座村寨小学时，大家的心情立刻沉重起来。与沿途迷人风光形成强烈反差，走进教室，眼睛一时适应不了教室的昏暗，几秒钟后才看清楚教室里的景象。只见十几个睁着大眼睛望着我们的孩子正在上课。据介绍，这里曾是高县长任过教的小学。因年久失修，房子破败不堪。我在最后一排，发现一个男孩，忽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很是可爱。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了几次，我也没能听清。我就请他将名字写在黑板上，他走到黑板前，很认真地写下“王玉强”三字。字写得还工整，只是有几笔是倒插笔。站在旁边的老师说，王玉强学习很好。我向他树了树大母指，他羞涩地低头笑了。在学校我们见到了一位年轻的女教师，一问得知，她是师专毕业生，到这里任教已经一年了。望着她还有些稚嫩的脸、孩子们、大山背景下这所简陋的学校，一种忧虑让人心情越发沉重起来，民族的希望未来在于教育，这样的校舍能承载得起民族的希望吗？

　　忧虑很快有了答案。在孔当乡独龙江边，一座五层楼的寄宿制学校已拔地而起，一座装机320千瓦的水电站即将建成发电，从而将告别独龙江无电的历史。而在高县长心里，还酝酿着一个更大的梦想。那就是将现在的公路向北延伸进西藏，向东连接起迪庆，将独龙江与西藏的察隅、迪庆的梅里雪山，形成一个环行旅游线，使美丽的独龙江不再孤独地养在深山人未识，使之成为滇西北最富魅力的旅游胜地。我望着这位高县长，独龙族的全国人大代表，心里一阵发热。这位独龙族人大代表，每年都要到独龙江各地走访考察，根据考察得到的实际情况，经认真思考写出书面材料，在每年的全国人代会上，正重地作为独龙族发展问题的提案提交给大会。他的提案不仅真实地反映了独龙族的现状，而且还附有解决问题的建议。从而得到各级政府的高度重视，其中有的提案已经得到了落实。我为独龙族拥有这样的人民代表充满敬意。

　　世界上每个民族，不管他居于地球的任何角落，处于怎样的生存形态，都拥有自己民族发展的机遇与权力。翡翠般的独龙江，我以为至今还只是向世界透露出一丝诱人的翠色，她期待着智者的发掘，社会的关注，民族的发展。我相信：一旦她释放出灵光，一定会让世人惊羡倾倒的。

　　告别独龙江时，主人要我写几句感言，我回味着这几天翻过的高黎贡山，涉过的独龙江水，见到的淳朴独龙族。郑重地写下了：恭敬山，礼仪水，穷年忧黎元。

相关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