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寻人2013年05月29日 星期三A16 新闻追踪

雪山寻人

    韦道年生前照片（家属提供）

    蓝天救援队与吴敏芳向永枝村民敬礼致谢

    不住掉眼泪的吴敏芳

    韦道年遇难地点

    他孤身从广西来

    31岁的生命永远留在了梅里雪山

    从永枝村出发到他遇难的地点

    即使当地藏民来回也需两天

    如何妥善处理遗骸

    他的家人和云南热心人一起奔向德钦

    十多天前，广西驴友韦道年在梅里雪山的雪崩中遇难。前天，他的侄女吴敏芳从广东赶到云南，与大理蓝天救援队队员一起奔向德钦，在那里和派出所民警会合。那么多原本素不相识的人走到了一起，只为从雪山上找回韦道年的遗骸，让逝者安息。本报记者亦参与此次寻找活动，见证一路的艰辛。

    第一站

    时间：5月27日中午 地点：大理和香格里拉

    各路力量集结奔向德钦

    “德钦梅里雪山，雪崩，驴友被埋12天”27日上午10时许，@大理蓝天大伟发出第一条相关微博。至中午12时左右晚报记者联系上发帖者时，从对方口中了解到，遇难驴友是南宁一所大学的学生，“他就想来云南旅游一趟后，返回去读研究生。”

    随后，大伟通过救援队在香格里拉的队友和警方了解了初步情况：遇难驴友韦道年遗体已被发现，但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办法运下山。“出于人道主义，我们准备去运下来，总不能让他曝尸荒野吧。”

    下午，大伟等到韦道年的家属后，从大理启程前往香格里拉。差不多同一时间，本报驻迪庆记者，会同蓝天救援队在迪庆的队长扎西多吉，副队长张强，老队员杨红泰作为第一梯队从香格里拉启程赶往德钦。两组队员目标都是一个：去寻找被埋在云岭乡永枝村多格拉卡雪山上的年轻驴友。

    第二站

    时间：5月27日晚 地点：德钦

    出事点在雪线以上救援难度大

    当天傍晚，记者同扎西多吉等一组先行赶到德钦县，随即与当地警方了解情况。据此前前往现场调查的民警介绍，发现遗体的地方非常难走，他们采用骑马和徒步的方式上山来回都要一天多的时间，一位民警还向记者展示了那条在马背上磨破的裤子。

    据前些天参与寻找韦道年遗骸的云岭派出所干警李祖飞介绍，从永枝村出发到这名游客遇难的地方非常遥远，虽然沿途风景非常漂亮，但是路程则非常遥远,且这座雪山的海拔高度在4800米以上，非常缺氧，即便是当地的藏民也必须走一天的时间才能到达。虽然沿途的坡度不算太陡，但当韦道年从永枝村出发向梅里雪山的外转经线走去时，他已经非常疲劳，在半途曾到阿鲁夫妻的牧场里吃了一顿饭，并在牧场里留宿了一夜，喝了几碗酥油茶，与夫妻二人合影留念。第二天，他向阿鲁夫妻问清楚了梅里雪山的外转经线路之后，就又出发，殊不知这一去就没有了音讯。

    “家属因为无钱准备放弃救援，救援队现在很尴尬。”蓝天救援队队长孙大伟当天告诉记者，出事地点发生在雪线以上，救援难度很大。第一梯队三名队员已经到达德钦县城，由于天黑路险，只得第二天早上再出发。第二梯队队员由于在前往香格里拉的途中遇到堵车，很晚才到达县城。在进一步了解情况的基础上，蓝天救援队初步决定，在尊重生命的同时，也要考虑实际情况，尽可能设法帮助家属处理遗体。

    第三站

    时间：5月28日上午 地点：云岭派出所

    商量结果：将遗体运至牧场火化

    28日，本报记者与蓝天救援队的第一梯队一早从德钦县城前往永枝村，与永枝村一社社长英主商议准备上山处理韦道年后事的人员组成，以及食物住宿方面事宜。

    在晚报记者与德钦云岭派出所教导员鲁追协调下，永枝村村民委员会初步同意将韦道年的遗骸运到雪崩下面的一个名叫德康雅顶的牧场就地火化处理。

    为何不能就地掩埋或者运回呢？村委会介绍，由于德钦云岭永枝多格拉卡雪山（梅里雪山下段）雪崩发生地没有什么生态植被，如果就地掩埋会对当地水源影响很大，经过大家协商以后一致认为到牧场火化较好。

    “由于救援的距离太远，动用的人员太多，其中还包括6马匹，大概需要8000元以上的费用，一切的费用开支有待死者亲属到了再作决定。”讨论者最后说。

    第四站

    时间：5月28日下午 地点：永枝村

    永枝村村民伸出援手

    当天下午2时30分，韦道年的侄女吴敏芳与孙大伟一行到达云岭派出所，教导员鲁追向他们介绍了大家商量的结果。听说大概需要8000元以上的费用，吴敏芳有些愁容，她只带了4000元钱，其中部分还是向朋友借的。

    鉴于上述情况，民警和本报记者一道驾车赶往永枝村，将韦道年的家庭情况向永枝村委会及村民做了介绍，村民们非常同情。吴敏芳有些局促地说，“因为还要留下机票钱，能否只支付2000元？”

    云岭乡茶里桶村民委员会的支部书记和玉宝对吴敏芳说，我们作为当地最基层的政府，我们有义务帮助你们将韦道年的遗骸处理好，也有义务帮助所有前来德钦梅里雪山观光遇到困难的游客。

    最终，吴敏芳将1500元递给永枝村村民定主扎史，“既然人家遭遇到这意外的大事，我们永枝村村民人心也是肉长的。”定主扎史当场退回500元给吴敏芳，表示他会带领4个村民上山，将韦道年的遗骸后事处理圆满，并将处理结果用手机图片传输给吴敏芳。

    瘦小的吴敏芳含泪拉着村民的手表示了感谢。  特派记者 史效轩

    通讯员 练建光 摄影报道

    逝者背影

    31岁的他 一直在路上

    一个孤单的背影迎着太阳，踯蹰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这是死者韦道年的微博头像，他的简介只有3个字：缺心眼。正如他网络上的头像一样，这位31岁就命陨雪山的逝者留给人们的终是一个背影，和太多谜一样的故事。

    “我要走在我的路上”

    他究竟有着怎样的经历，有那么大勇气不顾个人安危只身走圣山？难道他生前没有和其他朋友在一起……一连串疑问萦绕在人们心中。

    经记者多方证实，广西小伙韦道年微博名为@南宁傻六儿。“边旅行边蹭饭”、“六六搭车走中国”、“休学辞职去旅行”等是他关注的对象，103位粉丝中，却看不出与他过往甚密的人。

    5月9日21时05分，是@南宁傻六儿 发出最后一条文字微博的时间。内容为：“十六双海山顶：高山草甸，原始森林，杜鹃花，溪流，触手可及的白云，遥望哈巴雪山，纯朴的人们……单反没电，我很想一头撞死！”

    在他的微博中，很少提及家人或朋友，只有3月23日一条“十来年了，我还时常想起初中老师的教导；以后，不论走到哪里，都要踏踏实实学习；踏踏实实工作；踏踏实实做人！只是时常想起，到底还是没能时刻铭记。”透着怀旧的味道。

    从断断续续的记录中，看出他3月初“一路走来”，先在北海涠洲岛“被蚊虫咬得四肢过敏”，感受了“广州火车站入睡，凌晨一点多被赶出候车室，在深夜的冷风里凌乱着……”在这条文字量较长的微博中，他还提及见到了多年未见的朋友，这就足够了。而4月底的时候，他的微博中开始出现大理字样，看得出他参加了大理音乐节。到5月5日，与大理告别，“我要走在我的路上！”

    到5月9日他发最后一条微博时，可以想象他初到迪庆高原那种兴奋。

    曾经是个勤奋学子

    在营救者云南蓝天救援队队长孙大伟眼中，韦道年就是一个很简单的大学生，他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甚至都不对自己涉险做一些评估。

    “韦道年的家庭情况非常特殊，他父母早年离异以后，韦道年与姐姐一起随母亲远嫁北方，此后待韦道年长大以后回到广西自己的叔叔家里，他曾经是一个学习非常勤奋的学生，曾经三次考大学，考上以后没有经济能力完成学业。他曾经于2006年考入云南大学，但是临走之前叔叔只能给他1000元钱，此后他到了云南不久就再次辍学，回到叔叔家里办庄稼。后来考入广西大学以后，也是靠自己勤工俭学完成学业。今年他毕业于广西大学并考上了研究生。这期间他到德钦梅里雪山游玩，没承想这一去就遭遇了雪崩，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吴敏芳说。

    就在永枝村，本报记者遇到了当地数十个年长的村民，他们看起来年龄均超过了70岁，不断地手摇转经筒，嘴里念念有词不断地祈祷着。一个名叫扎西瓦母的老奶奶对记者说：一个人如果遇难在梅里雪山外转经的路上，是中国藏区八大神山之一的德钦梅里雪山的神灵留住了死者的亡魂，这是外转经途中最美好的一种方式，这一切说明死者活着非常可怜，或许来世的日子将是最美的。没有必要哭，也没有必要追忆，因为他的亡灵早已超越了世间所有的苦难。

    本报记者 张雅棋 史效轩

    新闻背景

    “梅里”“雪崩”

    梅里雪山，位于滇藏交界处的云南境内，属于藏区八大神山之一，它东西长达200多公里，上至西藏昌都芒康的盐井，下至德钦与维西交界处的燕门。南北宽30~50多公里，其最高峰卡瓦格博峰海拔6740米，由于冰川活动频繁，梅里雪山特别容易发生雪崩、冰崩等灾害。

    2007年5月2日

    梅里雪山景区发生雪崩雨崩神瀑附近发生雪崩事故，雪崩落差高达200米。造成两人遇难，7人受伤。

    1991年1月

    中日联合登山队第二次向梅里雪山主峰卡瓦格博峰发起了冲击，由于突然天降大雪，登山队被迫放弃原定的登主峰计划。在返回位于海拔5100米的三号营地途中，登山队员因遭遇雪崩而全体遇难，其中包括6名中国队员和11名日本队员，这是世界登山史上第二大山难。

    记者手记

    敬畏生命

    对于闻名遐迩的梅里雪山，我作为常驻迪庆的记者，曾经从不同的角度与方位到达过梅里雪山的一些地方。记得最早的一次是1998年8月中旬，当我在维西采访途中，得知1991年攀登梅里雪山主峰的中日联合登山队的17名队员的遗骸出现在海拔5000多米的明永冰川时，我与德钦县体委、县公安局的营救人员一道到达卡瓦格博峰下面的冰大板，见证了运送登山队员遗骸的整个过程。

    时年，因为条件有限，我们攀岩梅里雪山明永冰川途中，既没有登山的装备，也没有其他的登山工具。10来个人就砍了几根山竹作为拐杖，面对一堵堵冰川，我们就这样一个个将队友用竹竿撑上去或拖上去。从明永冰川的莲花寺到事发地，一个来回用了10多个小时。在我们身前身后，几乎到处是深达几十米的冰窟窿，一阵大风或雪崩过后，冰川宛如切蛋糕一样，瞬间就胀裂几米宽的冰缝隙。当我们到达海拔5000米的事发地的时候，狂风一股劲地灌进那些冰窟窿，人与人之间讲话根本听不见，只好靠手语交流。

    由于中日联合登山队17名勇士的遗骸在冰雪里已经冰冻了8年，后经冰川运动从遇难的地方变成冰疙瘩滑落下来，几乎所有的遇难队员遗骸没有一具是完整的。

    那一年，明永村发动所有村民将“沉睡”了8年的一具具遗骸搬运下山，那一年，我从圣山当中，彻头彻尾地感悟到生命的珍贵。

    17年驻站中，我采写了不少和梅里雪山有关的稿子，也看到每一年的夏天与秋天，沿途无数的膜拜者来此顶礼。

    梅里雪山转经线路分为内转经线路与外转经线路。内转经线路一般为4~5天，而外转经线路一般要走8~10天，几乎从梅里雪山的云岭乡的永枝村绕怒江边再回到澜沧江上游的佛山的梅里石河边，再回到德钦。沿途的山势与道路非常难行，没有足够的体力准备与粮食储备是非常艰难的。

    这些年不少登山事故频发，当地不停劝阻各方驴友切莫盲目攀登，但依旧收效甚微。这次救援，又是义务出动10来个人，只为了寻找逝者，慰藉灵魂，出于对生命的尊重，。但这样的经历又有多少人真心想要看到呢？防患于未然，希望今后这样的事件少发生。敬畏圣山，同时更为了敬畏生命。

    史效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