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文化引领者
龙丹妮 拼命燃烧自己,去做好玩的事情
于青
第431期
现在,龙丹妮试图让天娱追求的不仅仅是偶像经济,而是青年更为广阔的成长空间。“所有你认为有价值的、有可为的事情,都可以去尝试——而这恰恰正是青年文化的精髓。”
作为一家以偶像和粉丝起家的公司,2015年“十岁”的天娱做了一系列跟粉丝经济看起来没什么关系的事。首先,它联合一系列青年艺术家将于12月3在北京举行一场《明天的派对》艺术展——相信不少“地下丝绒”乐队的死忠粉在听到“明天派对”这个名字的时候,都会随口哼起这首早已被归入青年文化典范的“地下音乐神曲”。其次,天娱还将举办“2014全球青年文化峰会” 一系列活动,其中就邀请了诞生于加拿大的“全球青年文化之声”,让时代华纳、福克斯和迪士尼等大公司竞折腰的朋克Vice(Vice是一个展示青年朋克文化的知名平台)。
地下丝绒、Vice,与天娱?看起来有点不搭——这正是天娱想要的。在2004年因选秀节目《超级女声》诞生的天娱传媒公司,在自己的第十个生日时,想要给中国的广大青年来点儿不一样的东西。
“不要总想着几个月就把一个艺人变成超级明星,这样,当他回归到本我的时候,面对的只有虚空。”
现任天娱总裁,是做综艺节目出身,在2009年接管公司的龙丹妮。最初“超女”的模式正是源自于她。龙丹妮到天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与整个公司气质无关的业务全部砍掉。“比如说一些旅游的活动,一年也带来几千万的收入,但我需要公司花更多精力集中来做更符合天娱气质的事情。我特别不追求做大做强的数字,只追求做精做深的品相。只有天娱真正的价值被释放出来,这样才能够树立门槛,让别人无法超越。”
龙丹妮的到来没有改变天娱的本来特征:偶像与粉丝公司。在她看来,青年文化总绕不过“偶像”二字,而她对偶像的认知也是一个逐步成长的过程。“从产品本质来说,偶像公司与其他公司并无不同,都是制造一个产品然后去消费,从这个模式上来说,天娱不会有改变。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最早我们认为‘偶像’仅仅是一个人,然后觉得可以是一首歌或者是一个作品、一部电影,将偶像延伸为一种外化概念;最后,我们理解将它变成一种偶像精神。所以天娱十年,也是对‘偶像’这个词有认知过程的十年。”
龙丹妮并不否认天娱是一个粉丝造就的公司。而同时,天娱也是一个造就偶像的公司。从偶像对青年文化的意义上来说,詹姆斯·迪恩塑造了一代反叛青年,鲍勃·迪伦塑造了一代民权青年,科特·柯本塑造了一代独立青年——全世界的青年都需要偶像,中国也不例外。而在中国,不论是偶像还是粉丝,都与天娱形成互相需要的关系。
天娱生产偶像,却并没有将偶像当成纯商品对待——剥去“偶像”的外壳,天娱更看重这些年轻人的自我认知与成长。李宇春迷上摄影团,天娱帮助她成为“偶像”朴树和的摄影团师。曾轶可想要写书,天娱帮助她出版,并将其作品推介给韩寒,在他的作家平台上发表。魏晨迷上时尚,天娱给他空间研究设计,并将他送到纽约以及巴黎参加时装周。龙丹妮认为,“偶像”的形成,就是一个“真我”的形成。“团队和偶像自身都要清楚,艺人什么时候学会表达真我,他才会真正成熟。而实现真我会有两个结果:成为supper star,或者小众到没有市场。”但在龙丹妮看来,这都不重要:“身处旅游指南公司,我最重要的体会是不要揠苗助长。不要总想着把一个艺人变得超级全面,或者只是通过几个月的舞台将他放大成超级明星。这样,当他回归到本我的时候,面对的只有虚空。这就是为什么很多艺人不太能够适应离开舞台后的生活。有的人纠结,有的人彷徨,有的人迷茫,有的人离开。但我想让我们的艺人明白,这都是在寻找真我的一个过程。做艺人并不等于可以拥有金钱与声名,而是找到本我的一个过程。”用龙丹妮自己的话说,平时她跟艺人基本不打交道。但只要是他们感兴趣的事情,她都鼓励他们尽管去做——只要不影响彼此的合约基础。
“所有你认为有价值的、有可为的事情,都可以去尝试——而这恰恰正是青年文化的精髓。”
龙丹妮重新塑造了天娱的气质——她将青年的自我认同作为天娱青年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虽然每天你都能听到有人对你说‘我们要独立、我们要个性’,可当一个人真正这样做的时候,相信我,他受到的抨击绝对不会少。”龙丹妮曾发现很有意思的一个事情,《超级女声》组建过一个大众评审团,邀请了各家媒体去投票。之所以邀请大众评审团,就是让他们代表自己凭感觉来投票,而不追求所谓的专业视角。但大家发现,当那些媒体人真的上去投票的时候,都试图变得很理性、专业。“面对众人期待,他就忘了他自己个人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人真正保持自己小众趣味和个性挺难。”
做了十年选秀的龙丹妮当然注意到一个现象:2005年,电视里最红的超女唱的是小虎队、陶喆、和惠特尼·休斯顿;2015年,电视里人气颇高的快男左立唱的是民谣歌手宋冬野的一首“小众民谣”《董小姐》。在大众化的选秀节目中,“小众”文化也在不时冒头。龙丹妮不是不在意这些小众的火苗,但她很清晰地知道:电视节目本身就是快消品,其某些层面与青年亚文化并不相容——二者价值观不同。“对我们来说,这是特别痛苦的一件事情。我们内心很清楚年轻人想要什么,想得到什么,可是偏偏又不可能全部展现它,只能尽最大努力去展现它的一个部分,你展现一点它就红一点,可是那点红还是会被压缩在一个狭窄的人群中。”尽管如此,天娱依然捧红了身处争议圈中的曾轶可、更像混迹小众民谣圈的左立……天娱塑造的偶像不仅属于大众,也属于小众。
所谓的“小众走红”,一直存在。只是如今整个社会的年轻人在自我个性的认知和认同感上越来越强烈了,当这种自我认知与认同到达一定阶段的时候,选秀节目已经不能承载所有年轻人对多元文化的需求,部分年轻人就会“抛弃”选秀节目,这是一个客观事实。“他们会觉得,选秀根本不是想说我想要说的东西,选秀仅仅变成了一个节目,而不是承载一种精神。但,选秀作为一个节目,依旧是OK的。”
粉丝是变化的,是喜新厌旧的,作为制造偶像的旅游指南教母龙丹妮当然对此再清楚不过。她知道那些需要偶像的粉丝,很大程度上是在偶像身上寻找自我认知。而当他们日渐成熟、对自我的定义和认知日渐强大时,总有一天,“粉丝”会清醒意识到,我不再需要偶像。现在,龙丹妮试图让天娱追求的也并非仅仅是偶像经济,而是青年更为广阔的成长空间。“我承认现在天娱的产业链中,粉丝占了很大的一个比例,所以我们希望粉丝也跟天娱共同成长,我希望在通过青年先锋论坛、青年艺术展等活动,为粉丝群体展现更多、更广泛作品之后,能够启发出青年对社会、对世界的更多不同的认知——实际上在国外,当代艺术、明星以及流行文学的结合方式太多了。所以我觉得,所有你认为有价值的、有可为的事情,都可以去尝试——而这恰恰正是青年文化的精髓。”
“现在电影院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年轻人的社交场,他们以电影为桥梁,约会、交友、互换感受。”
虽然是选秀出身,现阶段天娱的重点已经转向影视业。龙丹妮观察到,电影院的平均观影年龄为21岁。“21岁是什么概念?是有多少十几岁的孩子进电影院才把年龄值拉到这个平均数?现在电影院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年轻人的社交场,他们以电影为桥梁,约会、交友、互换感受。这跟在互联网上是一个概念。随着电影的技术日益深化,以及电影院的周边环境的日渐完善,未来中国的电影院会是一个年轻人的大型社区。” 龙丹妮发现,对于年轻人来说,电影院是一个用来透气的地方。“在电影院里的感受,是你在家里买不到的。除了日益强大的放映技术,还有在一个黑暗空间、在同一个故事之下,一两百人在一起共同经历的情绪共振——这跟一场派对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不能放开喝酒而已。”而这种“情感的共同经历”,对于年轻人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情感共鸣:“它会成为将所有人凝聚起来的一个纽带。对于渴望与同龄人聚集在一起的年轻人来说,在电影院看完一场电影,就像是共同经历了一段人生,他们可以成为一个凝聚的团体。”
青年很容易被聚集,也很容易接收某种产品与精神。“说白了,你是被一种精神或一种产品所‘洗脑’。而你是热血沸腾还是沮丧低沉,那种状态都很有意义。”作为一家青年文化公司,龙丹妮认为,天娱不能够错过电影院,必须为这里的青年创造产品。“中国电影虽然票房很高,但出产的电影产品太单一,创造也很贫乏。一是市场的开放度还没到,二是实际上中国电影圈其实很小。中国的电影票房一年加起来才可能200个亿,200个亿算什么?根本还没有吸引最优秀的人才到产业中来。只有当电影市场越来越重要,资本越来越多,票房越来越高的时候,更多优质人才创意才会进入其中,一切才开始好玩。”
目前,天娱为出产的影视产品定下两个属性:第一,真诚;第二,作品范围广泛。“比如纪录片,独立影像,以及像《爸爸去哪儿》这种真人秀电影,我们都要去做。我们希望创造出更色彩缤纷的世界。”尽管目前天娱投资的《小时代》、《爸爸去哪儿》均回报颇丰,但对龙丹妮来说,电影市场依然很现实:“全中国一年下来也就50个礼拜,50个礼拜的周末你能上几部电影?人们看到的往往也只是成功的例子,我们也有很多失败的案例,这里面花费的心血、精力是没法跟别人说的。”但天娱依然想实现多元化、多层次、多概念的影视梦:“现在面对电影,特别像十年前刚刚开始做综艺节目的那种状态,觉得自己的创造力是无穷的,几乎每年都可能创造一档新节目。因为市场基本空白,你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别人没做过的。”但是相比综艺节目,电影更残酷:“它是一个让你直面结果的市场——票房大赚,或是惨败,瞬间显示。”
“最让人珍贵的冲动、留白和激情,才是最美好的东西。”
进入网络时代,天娱一直在跟大数据、众筹等新式互联网调查与投资形式发生关系:“天娱的每档选秀节目都会有一条线直接跟互联网对接,也会为旗下艺人制作APP,经营微博和微信。”但在龙丹妮看来,艺术创作有时也要摒弃大数据:“如果所有的东西都能够计算出来,那就不会有电影赔本了,也不会再有最让人珍贵的冲动、留白和激情——它们才是成就伟大作品最原始的动力,才是最美好的东西。一方面,我们要去拥抱大数据,另一方面,一定要清醒地说不。”
作为一个造梦产业,电影与年轻人本身的气质亦是完全重合的。对龙丹妮来说,与电影同样,选秀亦是在造梦。“天娱是在帮年轻人造梦。天娱的明星几乎都是平凡孩子,就像是经过了一瞬间的变化,他们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明星,这给了所有年轻人一个美丽的梦:也许努把力,成为他。”
这个立志为青年造梦的旅游指南公司,也在为自己的内部职员造着一个现实中的梦。“在天娱,不管你是员工还是艺人,首先,你做的事情要有意思,接下来才是所谓的热血或者是叛逆或者是快乐等词汇。“有意思”三个字也是我们对人生的一种认知,因为说到底,人生都是悲观的,反正都要over,那还怎么办呢?你怎么面对呢?要让青春变得有意思,让员工觉得我在这里工作有意思,让艺人觉得我这个作品有意思,让买它这个作品的人觉得挺好玩。”
天娱内部由一系列小团队组成。每年公司会给各个大部分批项目预算,然后由小团队逐层完成。之所以这样的体制,是出于天娱对青年创意的培养与尊重:“这也是我们做纪录片和当代艺术展等不赚钱项目的原因。在青年艺术展的策划会上有人问我,你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精力去说服那些年轻的艺术家来玩,是看重他们的长期潜力,把他们天娱旗下吗?我说我根本没有这个打算,目前我也没有精力去运作这事。之所以做这些,是觉得它有意思,能够帮助当代艺术与流行文化做一次无边界的融合,而我们并不指望这种融合立刻见效。如果有一件事,你在现在是看不到结果与回报的,那你还要不要去做?这时候,你需要考虑的就不是利益,而是这是不是你真正想做的事情?”
龙丹妮对自己的微信签名很执着,多少年一直在用陈丹青的那句话:“好玩,然而绝望,绝望,然而好玩。”只不过,龙丹妮并非用它来形容鲁迅,而是用来形容自己的人生:“人生最终结果肯定是悲剧,但悲剧并不代表悲哀——就是因为很悲哀,人生时间也太短,你才必须拼命燃烧自己,去做觉得好玩的事情。如果让我来诠释‘明天的派对’,那就是好玩的绝望,绝望的好玩,有明天吗?有派对吗?如果很多年后你一定要说这个事情的价值和意义,就在于我们在我们力所能及的年代和年纪,做了一些帮助中国年轻人一起长大、也让他们觉得好玩的事,那不就很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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