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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毛笔始祖蒙恬发明毛笔后,湖州,就成为了中国书画绕不开的去处。三国时,确定人物画“曹衣出水”标杆的画家曹不兴是湖州人;南北朝时,活在“画龙点睛”典故中的画家张僧繇是湖州人;元时,发明“赵门书体”的赵孟頫也是湖州人;近代,创造“新吴门画派”的清空是湖州人——中国书画史上很多重要节点,都有湖州人的直接参与。“书圣”王羲之曾在湖州为官多年;“颜筋柳骨”之一的颜真卿更是湖州刺史——中国书画史的另一些重要节点,没有出现湖州人的爪痕,却无法忽视湖州的辐射。
正是因为湖州与中国书画浓得化不开的关系,因而,在中国书画界,有“一部书画史,半部在湖州”之说。为什么半部书画史,不源自才子佳人辈出的苏州、扬州,也不发在王孙贵族成群的西安、
北京,而是花落湖州?只因为湖笔。
中国书画,是一门在毛笔笔尖上流动的艺术。而湖州,自宋时湖笔取代宣笔成为了中国毛笔的代表后,就一直与中国书画同呼吸。
善琏零距离
坐在自南京去湖州的高铁上,窗外弥天的雾霾让人看不清方向,只能埋头看朱友舟的《中国古代毛笔研究》。去湖州寻笔前,我先拜访了南京艺术学院书法系副教授朱友舟。朱先生是知名书法家,更是研究中国毛笔的行家。和朱先生聊得兴起,对湖笔兴致更浓了。
钻出火车,又钻进雾霾里。眼前的湖州,和雾霾笼罩的南京没有任何区别,和湖笔也没半毛钱关系。因为湖笔虽以湖州之名,但是湖笔产自湖州东南40千米处的善琏古镇。在出
租车司机开动的瞬间,我调出手机地图GPS定位。织里、南浔、乌镇、双林?一个个从水中捞起的地名映入眼帘后,我开始疑惑了。地图上显示,我已经闯入了江南水乡腹地,但是眼睛看到的却完全不是这回事——到处都是林立的高楼和烟囱,空气中还弥漫着焦糊味。这完全不是陆文夫小说的意境,陈逸飞油画的气场。
1个小时后,车进了善琏镇,司机在鳞次栉比的湖笔招牌中迷失了方向,不断停车问路。“湖笔厂?这里到处都是湖笔厂!”“善琏湖笔厂?这里都是善琏湖笔厂啊!”当在迷雾中寻得那古香的牌坊,在牌坊上看到“善琏湖笔厂——沙孟海题”几个大字后,我终于拨云见日了。“就是这?我来过好多次啊!以前这门前不是一条河么?河边还有个码头,有好多人往船上装毛笔的啊?”司机在迷雾中彻底迷失了。
蒙公祠上湖笔厂
走进牌坊后,是一个宽敞的四合院。四合院中心是一个10平方米见方的花坛,花坛中间立着一块巨石。我凑近巨石观摩,发现一块碑文《蒙公祭》。从碑文中,我知道了湖笔厂的历史——原来,庙桥弄6号,也就是现在的善琏湖笔厂,前身就是毛笔业始祖蒙恬祠。古时,笔工们对于自己的授业始祖都怀有无比敬意。因而凡有笔工处,就有蒙公祠。善琏的蒙公祠始建于元代,那正是湖笔取代宣笔,夺得中国毛笔帅印的年代。
每年农历三月十六日蒙恬生日,农历九月十六日笔祖娘娘生日时,笔工们就从各地赶来蒙公祠祭祀笔祖蒙恬。这个传统随着湖笔的兴盛而慢慢融入了每个善琏人的血液,成为了善琏镇的民间习俗,祭祀蒙公的日子,也就成为了古时制笔业的“年会”。
正当我看着碑文神游时,一位魁梧的中年人把我拉回了人间。接过他递过来的名片,我才知道他就是善琏湖笔厂的副厂长。“庙桥弄6号!庙桥?”看着名片上的地址,我想起了刚才司机的话。“这庙桥,是延续以前的老地名。直到前几年,我们湖笔厂前都是一条小河,河上有一座石桥名为庙桥,所以这一带就称为庙桥弄了。无论是蒙公祠时期,蒙公祭时各地的笔工;还是改湖笔厂后,南来北往的笔贩,都是坐船而来,在庙桥上岸的!”
沿着院子四周修建有平房一栋,小楼二三栋。“湖笔厂兴盛时期,这里曾经有700多号人。那是择料车间,这栋负责水盆,那栋里边专门制笔杆!”站在蒙公石前,老厂长指着空荡荡的厂房感慨万千。自从上世纪90年代后,市场经济开始萌动,大小笔庄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曾经汇聚百家笔工的湖笔厂就变成了湖笔界的黄埔军校。
千万毛中拣一毫
文房四宝中,向来有“笔墨纸砚”之序。笔排在首位,皆因制笔太难。黄庭坚说:“唯笔工最难……研得一,可以了一生。墨得一,可以了一岁,纸则麻楮藤竹,随其地产所宜,皆有良工。”但是制毛笔太难了,因为,对每个笔工来说,都有要严格遵守的“三义四德”。所谓“三义”,是遵守制作工匠秉承“精、纯、美”的准则;所谓“四德”,是指生产出的成品湖笔“尖、齐、圆、健”四德齐备。
“善琏毛笔一直到现在都是由纯手工制作,湖笔虽小,但制笔却是一个系统工程。每支湖笔从原料进口到出厂,都要经过择料、水盆、结头、装套、择笔、刻字等十二道大工序,而每个大工序,又可被分解为少则二三道,多至二三十道小工序。”在一楼的湖笔博物馆里,当看到各种精美的文物时,我惊叹于湖笔的精美。问其所以然,厂长说出了一堆专业术语,这让刚刚理清头绪的我思维又如坠入迷雾。看到我的迷茫,厂长把我领进一栋三层的大楼观摩湖笔制造工序。
我明白,湖笔厂已经完全“沦陷”了,这儿早已经不再是一个单纯生产湖笔的地方,而成为了一个书画道场,变成了公司旅游的试点。让参观者在漫游湖笔120道工序中,体会“一只湖笔的诞生”。
对于笔工来说,制笔可能是平凡普通的工作,但是在外人眼里,这却是一项书画艺术混沌初开的地方,是艺术气和神秘感合体。走上二楼,阳台上的一幕立刻把我唬住了:阳台上几十个竹栏棚一字排开,每个栏棚里都晒满了如同水饺一般的毛绒疙瘩,那是毛笔头。房间里,笔工每人左手拿着一团整齐湿润的羊毛,右手用指甲不断从羊毛团中抽丝。虽然他们差不多都已年近花甲,但手法却十分敏捷,每秒之中甚至能重复抽丝的动作二三次。“这道工序,叫水盆,也叫水作工。笔工的任务就是将浸在水盆中的笔毛理顺,带湿剔除不适合做笔的杂毛、绒毛、无锋之毛,整理成半成品的笔头。”
善琏有句俗语:“毛笔一把毛,神仙摸不着。”而湖笔笔工做的就是“神仙摸不着”的理毛工作。想把自由生长的狼毫、兔毫、羊毛做成蓄墨、聚锋的湖笔,难度可想而知。一个看似简单的水盆工艺,却“千万毛中拣一毫”,真正要做好,少则三年,多则十载。好在湖州笔工们从来对自己的工作都是“从一而终”。无论是水盆、择笔,还是刻字,要么不干,要干就是一辈子。
湖笔厂的笔工建议我去湖笔街转转,因为国营的湖笔厂是善琏湖笔的非典型存在。要了解真正的湖笔,就得拜访湖笔街那些民营的笔庄,他们的生活才是湖笔真正的生态。
听从了笔工的建议,我决定潜伏湖笔街旁,在湖笔街入口处找一家旅馆住下,很快就发现不同寻常处——整个湖笔街空无一人。这是一条长约100多米的仿古街道,街两边是鳞次栉比的笔庄,有三分之二的笔庄都闭门谢客,另外三分之一的笔庄门可罗雀。街上空无一人,好不容易看到一位清洁工扛着扫把走过,凑上前去询问:“师傅可知松鹤笔庄在哪?”
松鹤笔庄是朱友舟和湖笔厂笔工一致推荐的,皆因笔庄的老板章小华。15年前,
江西进贤的制笔世家章小华,因为仰慕湖笔的声名,背井离乡来到湖州。15年后,一个从进贤来湖州朝圣的外地笔工,竟然成为了湖笔的招牌人物。
清洁工指了指前方10余米处的一家店铺:“看到前面那家门前有一对毛笔灯的笔庄没?那就是松鹤笔庄了!”从那对毛笔状的霓虹灯间的空隙往门里看,只见一位国字脸的中年人在伏案整理笔头。我自报家门后,中年人把手上的笔头一放,开始说自己和湖笔的情缘。
章小华出生在江西进贤一位毛笔世家,他对毛笔的情愫来源于父亲。“我从小和毛笔特别亲,不是因为毛笔能写字作画,而是毛笔能换化肥!”章小华和毛笔的故事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人文”——章小华的父亲曾经是进贤毛笔厂厂长,但是父亲在当厂长时期,却是文革如火如荼的日子。“全国都在破四旧,毛笔厂当然也处于半停工状态了。但是公社又不敢完全把毛笔厂关了,因为那时的进贤,就毛笔还有点名气,每当公社没钱买农药化肥时,公社书记就来找我父亲,要毛笔厂开工制笔换农药。”父亲是个传统的老笔工,对毛笔心存无限敬意,认为用毛笔换农药是对毛笔的侮辱,但是却又不得不为之。正是因为对农药的寻求,让父亲的毛笔工厂在那非常年代还能断断续续开工。章小华自小就在毛笔作坊摸爬滚打中爱上了湖笔。
上世纪90年代,章小华很快在进贤毛笔界闯出了名声。他觉得出外走走,看看自己做的毛笔究竟有几斤几两。章小华把最满意的几只毛笔带到了荣宝斋,荣宝斋的专家给了他一句评语:“真看不出,进贤也能制出这样的毛笔,竟然有几分湖笔的味道了!”荣宝斋专家的一句评语改变了章小华命运,他决定到湖州看看,真正的毛笔应该是怎么做的。
章小华坐着乌篷船从南浔上行,一路沿着曲折的水道南行,狭窄的水道上来回的都是天南海北的笔商,场景就如鲁迅先生的散文《社戏》中描绘的一般。那时,章小华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位戏迷,赴湖州寻笔就如戏迷们去看戏,而善琏无疑是这出湖笔折子戏最梦幻的戏台。
“15年前,我就是从这儿下船的。船夫把缆绳往岸边的柱子上这么一绕就去喝酒了,而我就像刘姥姥进了湖笔大观园。”章小华站在街道与商铺交界处,做了一个船家泊船的动作。当年,从码头上岸,章小华感觉到的是诗画江南。但如今,当年笔商们坐着船儿往来的纵横水道已经被填平,鳞次栉比的湖庄还在,但是已经旧貌换新颜。更有讽刺意味的是,章小华离开进贤老家来善琏这毛笔之乡朝圣后15年,当他成为湖笔翘楚后,整个毛笔界却30年河东,30年河西,湖笔大有被进贤毛笔赶超的趋势。
“湖州地区,因为人力成本、原材料等原因,近几年毛笔生产已经大不如前。”说到湖州制笔业的衰落,章小华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
“有一次,我又到善琏周边的一个村子里收购羊毛。老远就看到羊倌正在杀猪,我纳闷了,问羊倌,你宰了这么多年的羊怎么突然改杀猪了?羊倌反问,你用过这么多年羊毛,羊没穿马甲你就不认识了?我定睛一看,好家伙,眼前的这只,长着羊的外表,却有着猪一般的体型。”我也乐得前俯后仰,但眼前的这位笔工却是一脸苦笑,讲起了“羊变猪”的原因。
最开始,羊毛衫走俏,于是人们就让羊少长羊毛,多长绒毛;后来,羊肉更好卖,于是羊就尽长肉不长毛了。以前,制笔人从来没为羊毛操过心,因为善琏附近的村庄随便就能找到上好的山羊毛、兔毫。后来,附近的羊基因变异,笔工们只能去浙南的深山中寻羊;再后来,大环境变迁,深山中的羊也不能幸免,笔工们只能去内蒙、
新疆寻羊。如今的羊毛、兔毫的质量,相比以前已经是云泥之别了。湖州虽然有延续千年的制笔传统,技艺精湛的笔工,但如今制笔正面临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处境。
“现在,即使能寻找到适合制湖笔的羊毛,羊毛质量也大不如前。再加上制毛笔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已经越来越不适应江浙地区的经济大环境!你看湖笔街上,虽然笔庄林立,但是很多笔庄只有个外壳。偌大的湖笔一条街,除了举办湖笔节时能热闹几天,平时几乎都见不到人,很多笔庄都不再从事湖笔生产,甚至直接从江西进贤进货。如果这样的趋势一直发展下去,湖州在不久的将来,将可能让出1000多年来中国毛笔业中心的位置!”章小华说到湖笔,语气中有不尽的感伤。自己15年前,为了做最好的笔工,他背井离乡来到湖州。没想到,15年后,自己成为湖笔界的“顶尖高手”后,湖笔作为一个行业将面临黄昏。
“如果湖笔真的衰落了,我还可以回进贤老家,起码进贤的毛笔还云南向荣。”但是进贤的制笔业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兴旺么?我想,我有必要去进贤看看。
深夜,走在湖笔街灯火通明却不见人影的街道上,笔庄窗户中漏出的光打在街道上,就如同船家的灯火映在水面。我走在街上幻想自己是那个朝圣的笔工,坐着乌篷船在江南水乡夜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