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地理]镇江北固山怀古

　　
　　镇江北固山怀古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南宋辛弃疾在镇江北固山写下此词。千年之中，此山此词扬名天下。读其词，如身临此山，令人何其向往。
　　2009年春。正值烟花三月下扬州之际，我与友人游江南，专程前往镇江北固山，了却多年仰慕之情。
　　比起苏杭几个江南城市，镇江城不大，街上行人车辆稀疏，给人久违的清静舒适之感。
　　古代镇江城面积更小。当年北面城墙沿长江而建。金山，北固山地势较高，古时为城墙西北，东北之倚角。
　　镇江风景之最，自西而东，乃金山，北固山，焦山“三山”。而北固山因三国英雄孙刘故事，文人骚客登临，最负盛名。
　　乘车至北固山大门。辛弃疾“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的词题刻于大门墙上，起首几句：”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龙飞凤舞，气势非凡，令人神往。
　　走进景区，四周古树成荫，亭台楼阁石碑雕塑林立，北固山满山苍翠，兀立园中。虽古称天下第一山，但现在的海拔高度仅50余米，长200余米而已。古代的北固山，远比现在高。长江泥沙堆积，千年沧海桑田，当年江山的雄姿已不可复识！
　　遥望北固山之巅为甘露寺。顺石板路拾级而上。两旁林荫成行。边走边回首，一步一景，盎然成趣。及至山顶，长江一览无遗。江水自巴蜀穿三峡，过洞庭，千里迢迢，一路奔来。李白有诗曰：“丹阳北固是吴关，画出楼台云水间； 千岩烽火连沧海，两岸旌旗绕碧山。” 盛赞北固山风光旖旎，形势险要。眺望千年古城镇江，依山傍水，美景尽收眼底。
　　三国时的长江江面，比现在要宽得多。两千年江流泥沙洗刷，在江中间形成几个巨大的沙洲。现在的主航道在这些沙洲以北，此时在北固山上看到的长江，只是沙洲南面一段较窄的分支。如今的江水景观，远不如当年宽阔漂渺，气势逼人。
　　甘露寺相比其他寺庙，面积不大，墙垣斑驳，色彩暗淡，一砖一瓦，尽显历史沧桑。三国时的甘露寺建于山下。屡遭兵燓，唐朝李德裕时移建于北固山上。从此，甘露寺雄居山顶，俯瞰千里大江，形成所谓"寺冠山"之景。当年刘备从荆州乘船顺江而下，就是在甘露寺相亲，娶孙权妹孙尚香为妻。孙刘两家结为同盟，在赤壁之战打败曹操，形成三国鼎立的局面。
　　甘露寺不远处，一块长方形条石上刻着雄浑有力的“天下第一江山”六个大字，气魄非凡。相传在三国时，刘备来东吴招亲，孙权宴罢陪刘备观赏江景，刘备见北固山雄峙江滨，大江东去，一望无际，气势雄伟，不禁赞道：“北固山真乃天下第一江山！”后来南北朝时，梁武帝登北固山时，见北固山景色极为壮观，兴致勃勃地挥笔书写了一“天下第一江山”六个大字，留在山上，可惜已无从寻找。到了南宋，润州（镇江）刺史、著名书法家吴据将这六个字重新书写出来。清康熙年间，由镇江府通判程康庄临摹勒石。从此，北固山就名正言顺地有了“天下第一江山”之称。
　　三国时三雄争天下。有人认为：论才能，孙不如曹，刘不如孙。但刘备在民间传说中是一代贤明君主，三人之中口碑最佳。这主要因为三国演义故事的渲染。至今还记得幼时读的小人书上，刘备在长坂坡，带着数万逃难百姓，逃避曹操追兵的情景。
　　刘备的一生多姿多彩。古人常说三立：立德，立功，立言。刘备的立德：三国演义多处显见，是个品德高尚的君主。刘备的立功：刘备从一个贩卖草鞋，席子的小贩，到一个雄居西南的君主，传名百世，可谓功成名就。刘备的立言：最有名者就是他白帝城托孤时对诸葛亮的遗言：“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古今帝王，视国家公器为私产，唯愿传至子孙。愿将江山如此托付给大臣的，仅刘备一人。
　　后人分析，刘邦创立汉朝，前后汉历时四百年，除最后汉桓帝灵帝两朝宦官乱政社会腐败外，大部分时间人民安居乐业。故三国时代人心仍怀念汉朝。曹刘孙三人中，只有刘备是汉朝中山靖王刘胜的后裔。立国仍称汉，俨然汉朝正统。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成了奸臣模样。孙权只是一个江东诸侯。所以刘备最得人心。千年之后，三人之墓相比：曹操之墓无影无踪;孙权墓地仅空留一块石碑;唯有刘备墓地，虽经明末张献忠四川之乱，仍保存完好。
　　北固山上有两处遗迹。一是试剑石。一是遛马道。都是源自三国演义故事而成。
　　刘备在甘露寺旁见一巨石。于是’问天买卦“,心中祈愿”若刘备能勾回荆州，成王霸之业，一剑挥石为两段。若死于此地，剑剁石不开“，结果砍石为两段。
　　孙权也学刘“问天买卦”，暗自祈愿”若再取得荆州，兴旺东吴，砍石为两半！“手起剑落，巨石亦开。
　　最后刘孙二人，都遂心愿。如今巨石旁立有二人挥剑劈石雕像，神态逼真，令人回味。
　　遛马道的故事，源于刘备孙权二人在北固山赏景。见浩荡长江上，一叶扁舟穿行于风浪之巅，出身北方的刘备感叹道：”南人驾船，北人乘马，信有之也。"
　　出身南方的孙权不服，骑马下山，又加鞭上岭，问刘备：“南人不能乘马乎？”刘备也乘马下山再上山。两人并排立马扬鞭大笑。孙刘二人，英雄相见，惺惺相惜。
　　北固山有一亭子，名北固亭。据说，孙权妹孙尚香惊闻夫君刘备病殁白帝城后，在亭里设奠遥祭，旋即投江自尽，故此亭又叫祭江亭。
　　这是个面积不大的亭子。站在此处，想起这段故事，虚虚实实，不知真假。但是，遥望千年江水，英雄气短，美人迟暮，此事最感伤。后人宁愿信其为真，故此事流传千年。
　　山顶至半山途中，在一较偏僻处，见到东吴大将太史慈的墓。三国演义中，有太史慈与小霸王孙策大战之事。孙策最后生擒太史慈，并“自释其缚”，太史慈受到感动，投降孙策。此人参加过赤壁大战。后在合肥之战中被魏将张辽射杀，伤重而死。临终前大叫：“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今所志未遂，奈何死乎！”言讫而亡，年仅四十一岁。
　　该墓墓碑刻的是“东吴太史慈之墓”。但是用小篆书写，字体古朴,难于辨认。加上多数游客对此人不太了解，墓前无人凭吊。
　　一代英雄千年之后，虽葬于寂寞之地，尚能有墓存世，亦属不易。
　　北固山上还有鲁肃墓。墓碑上刻的是“吴横江将军鲁肃之墓”。他的故事见于三国演义“关云长单刀赴会“。鲁肃被称为有长者之风，想施计邀关羽赴宴，逼他交还荆州，最后反被关羽戏弄。酒宴完毕，关羽佯装酒醉，右手提刀，左手挽住鲁肃的手。鲁肃魂不附体，被关羽扯致江边。关羽上了自己的船，与鲁肃作别。鲁肃如痴似呆。东吴大将吕蒙，甘宁率兵在远处不敢动手，眼看关羽乘风而去。后有诗称赞关公“藐视吴臣弱小儿，单刀赴会敢平欺”。这个吴臣正是鲁肃。
　　在北固山上流连，三国人物如影如幻，时时浮现。心中不免疑惑：是三国英雄感人，才会有三国演义流传，还是三国演义流传，才使三国英雄感人？应该是两者互为因果相得益彰吧。
　　站在北固山顶，北眺扬州，西望南京。此三地素称为江南佳丽地，温柔富贵乡，但也为兵家必争。近千年来惨绝人寰的战事亦不少闻。
　　1842年7月第一次鸦片战争，英国军舰80艘，士兵一万人云集镇江。英军先占焦山，再占金山，后占北固山，并在北固山架炮轰击城内守军。当时驻守镇江的是海龄率领的两千多蒙古八旗军。虽然双方兵力武器悬殊，八旗军还是拼死抵抗。坚守两日，打死打伤英军185人，终因力量悬殊，镇江失守，守军全部牺牲。海龄自焚，妻与孙同时死难。镇江保卫战是鸦片战争中的最后一次战斗。英军投入兵力比以往历次都多，但所遭损失比以往历次惨重。英军军官记载说：中国人“寸土必争，因此每一个城角和炮眼都是短兵接战而攻陷的”。
　　镇江八旗军的英勇有一个重要原因。他们已于此驻扎了近200年，家产在此，眷属在此，祖坟在此，他们保卫的已不是抽象意义上的国，而是实实在在的家。当年乾隆皇帝六次下江南，每次都要驻跸镇江，因为八旗军乃满清嫡系。皇恩浩荡，以死报国，也在情理之中。
　　镇江战况之惨烈震动了当时的欧洲。镇江失守后，清政府被迫签订南京条约。
　　南宋末年，蒙古军队攻陷杭州，拿着宋朝皇帝的诏令，要坚守扬州的宋将李庭芝投降。李庭芝坚决不降，战败而死。明朝末年，史可法率军坚守扬州，最后遭清军"扬州十日”大屠杀。南京近百年更是遭三次大屠杀：1853年太平军攻入南京，1864年曾国藩湘军攻入南京，和1937年日本军队的大屠杀。
　　“千古凭高，对此谩嗟荣辱。”往事历历，不堪回首。如今太平盛世，登山者陶醉于良辰美景，谁人还会想起这件件血腥的战事。岂不知今日之福与往日之祸，世代交替。千百年来，此地埋了多少冤魂野鬼？如生于战乱，锦绣江山黯然失色。风雨飘摇之中，登高凭吊者，能不怆然而涕下？
　　临别之际，回首再望。古人云："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长江如银色的长练，将金山，北固，焦山三颗珍珠串联。烟波浩渺之处，风帆出没，飞鸥翔集。数千里长江，经此向东数百里后，奔入大海。两千年悲欢离合，多少往事随江而去。唯有北固山甘露寺雄峙大江，阅尽人间成毁兴亡，为三国英雄留下丰碑，供后人凭吊。

　　
　　北固山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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