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趣味,一般解释是情趣与意味,具有使人感到有意思,有吸引力的特性。毛泽东主席早年也教导我们,要做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看来要做一个真正有趣味的人,并非容易。据我所知,清代苏州人氏沈复算是一个。
中国古典文学名著《浮生六记》是这样写的:1801年的春天,苏州人沈复为父母不容,举家迁出寄人篱下,生活难以为继,有次去找一个做幕僚的老朋友借钱。衣衫褴褛,不好意思走到人家衙门里去,只好写封信约出来见面。朋友很好,“慨助十金”。他揣着钱财回家,路过虞山,早听说这里风景优美,于是就抓了三百铜钱去了。先信步走进虞山书院,景色撩人,极尽幽趣,有人卖茶,便买了杯碧螺春尝尝,赞叹不已。他又让卖茶人当向导,游览虞山最佳之处。到最险峻处,“挽袖卷衣,猿攀而上,直造其巅。”连卖茶的都感叹称,游兴之豪,未见有如君者。兴之所至,他又邀请卖茶人在路边的小店喝了几杯。太阳就要下山,临回家还拾了十几块有趣的石头背着。愁苦之中尚有如此快游,真是快意人生也。
我在暮春的阳光下随手翻到这本书,竟然手不能释卷,书中弥漫的真情令那些平实的文字绚丽之极。爱情之外,是沈复和芸娘对生活的热爱,他们眼中的一切皆有趣,他们也是有趣的人。
沈复生在一幕僚之家,多情重诺,爽直不羁,他读书也没有考过功名,做生意赔得一塌糊涂,最不济的时候就卖画为生,一生大部分时间都是给人做幕僚,有时候还处不好复杂的人际关系被人辞退,有点败家,有点落魄,有一班损友,幸运的是娶了一个好老婆,姓陈名芸,当时家里人都叫她芸娘。芸娘既善良又贤淑,和沈复感情很好,难得的,是她一生都在用好奇和有趣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她会女扮男装跟老公去逛不许女子入场的乡间庙会,还会在老太公外出时,偷跑出去和老公泛舟太湖,只为看一看这大千世界。他们在船上和渔家女猜拳行令,开怀畅饮,玩得很开,有些放浪不羁。过了几天有闺蜜前来告状,说你老公前几天带着两个妓女在船上胡闹。她笑着说,“是有这么一回事,其中一个就是我。”
本来在中国的历史中是不会有人知道沈复这样一个人,也不会知道有一个名叫芸娘的女人,因为他们都太普通了。但沈复在做幕僚时跟人前往日本,大概在惊涛骇浪中,想起了已经去世的芸娘,想起了他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也想起了他们的穷困潦倒和自己的颠沛流离,有“事如春梦了无痕”之感,就拿笔记下这些故事。当时他既没有想过流诸后世,也未想以此成名,仅慰藉平生而已。这本书就是我们今天读到的中国文学史上著名的《浮生六记》。
李白诗云“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如梦,为欢几何?”即使穷泊潦倒,食不果腹,他们依然兴致勃勃,有滋有味地活在这世上。拿得起,放得下,想得开,这是何等开阔的人生境界!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生活趣味,穷有穷的快乐,富有富的无奈。因此我想,做一个有趣味的人,并始终对世界充满兴趣,这些与我们今天所追求的财富呀、成功呀、地位呀,其实并无必然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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