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川——香格里拉之门

                             滇茶进藏马帮在剑川黑潓江边休整

    上世纪的1997年9月14日，云南省人民政府在迪庆藏族自治州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神秘的香格里拉找到了，它就是迪庆州中甸县。这一消息不仅震惊，而且以不容置疑的根据和理由征服了全世界。自1933年《消失的地平线》发表以来，全球范围内掀起的寻找香格里拉的风潮就此谜底揭晓，风息浪平。找到了香格里拉，走进香格里拉的亘古通道和门户又在哪儿呢？寻觅之旅告诉我们：它就在横断山脉南缘，三江并流区域一个叫“剑川”的地方。不过这倒不是新世纪的发现，早在清朝乾隆时期，一位曾任过剑川州知州及迤西道道台的张泓先生就已经在他的著述《滇南新语》中写道：“剑处滇之极西，为进藏门户。”
    今天，我们用文化的眼光来梳理剑川与香格里拉关系的时候，不难发现二者之间不仅是地理交通上的连接，在历史、文化与宗教诸多方面也确有难以割断的渊缘。“香格里拉”的古名又称“神川都督府”，是唐时吐蕃在此设置的行政区名。神川者，金沙江也。就在长江第一湾的石鼓后山，作为金沙江支流的打锣箐河与作为澜沧江支流的黑潓江源头在此分水，亦在此对接。贯通剑川的黑潓江河谷形成了连接香格里拉的山川走廊。这是一个古代兵家的必争之地，也是一个充满着政治与文化色彩的历史走廊。肇始于七世纪的唐、吐蕃和南诏在此地的角逐与拉锯延续了一百多年。公元十三世纪时，蒙古大汗忽必烈为平定南宋的盟友大理国，也不惜迂回上万里，革囊渡江，取道于此。
    剑川之“剑”，原本是隋末唐初居住在此地的一个部族的民族语族称，与其象征武力的汉语字义并无干系。（见《云南地名集刊》1984年第2期）然而当这个名字一经在历史的扉页上出现，它就仿佛是一道魔咒，在这里引导了一出又一出金戈铁马，刀光剑影的历史活剧。徜徉在这个历史的走廊上，我们似乎还能听到当年的藏王墀都松率征出神川，顺着黑潓江长驱三百里，一路望风披靡，把铁索桥架到南诏后院的漾水、濞水之上，对立国不久的南诏及西洱河诸蛮形成大兵压境的威逼时发出的仰天大笑。我们也似乎还可看到当年的南诏七代主异牟寻结盟唐王朝，大破吐蕃后班师回到剑川石宝山拜祭了他的先祖奇嘉王细奴罗及祖父神武王阁逻凤的神坛后，远眺银光烛天的玉龙雪山，哈巴雪山，俯瞰奔腾南去的黑潓江，效法中原皇帝敕封“五岳四渎”时指点江山的勃勃英姿……
    战争是残酷的，然而战争也是一柄名符其实的双刃剑。它既可破坏毁灭着文明，有时也作为和平的前奏开辟构建着文明。正是因了数百年间战争与和平的神奇变奏，才有了多元的民族文化在剑川交融、碰撞、堆垒和沉淀。西藏佛国的香巴拉文化（即香格里拉文化）才渗透到了历史上南诏大理国的版土之内。剑川石宝山石窟的造像，因始创于吐蕃与南诏结盟的藏传佛教前弘期，因而明显地受到藏传佛教“佛王合一”思想的影响。只不过南诏中前期，佛教尚未上升到国教的高度，南诏王阁逻凤还不能效法松赞干布，创制一尊用自己名字命名，按自己相貌雕制的观音菩萨。但阁逻凤也明显地突破了之前的中国石窟造像单一的佛像题材，把他自己的形象以完全写实的手法放进了佛教石雕中（即２号窟《阁逻凤出巡图》）。至于整个石窟中雕工最为精美的七号窟的观音造像，则明显地秉承了藏地度母造像丰腴、端庄、妩媚的风格，也溶进了汉地观音雕像的一些特点及白族工匠独特的艺术创造。可以说石宝山七号窟的观音雕像就是一件集白、藏、汉佛教艺术于一体的艺术杰作，被人们称为“东方维娜斯”、“东方蒙娜丽莎”。她集中代表了白、藏、汉各族人民的信仰寄托和审美追求，题写在观音上方的古藏文题记可谓虔诚至极。
    在藏地佛教的造像体系中，观音、度母的阴柔娴美与天神、明王的阳刚威猛形成极大的反差。这一特点在石宝山石窟中也表现得淋漓尽致。这里需要提出来辩析的是被视为战神的毗沙门天王的雕像，在当年南诏、大理国的版土上共有八处，其中造像年代较早的有五处，除一处在现在四川凉山以外，其余四处全在剑川。研究南诏史的人几乎都认为那是因为剑川是南诏的北部边疆，常与吐蕃有战事，故多造战神像以威慑吐蕃。其实人们往往忘记了剑川同时也曾是吐蕃的南部边防地。特别是公元７９４年前，剑川长期在吐蕃的掌控之下，与南诏第五代王阁逻凤有过长达四十二年的结盟。有学者研究证实，毗沙门原是古于阗国的保护神，藏王松赞干布曾在七世纪中统一过于阗，毗沙门是经吐蕃道传入南诏的。（见王海涛《云南佛教史》）所以剑川的早期毗沙门造像极可能是吐蕃或者是臣服于吐蕃的施、顺诸蛮所为。我们了解历史上吐蕃与南诏的友好与战争史，是为了印证以藏民族为主所承载的“香格里拉文化”和以白族为主所承载的“南诏大理文化”相互渗透、交融的关系，以弄清在剑川这个香格里拉的通道上留存的扑朔迷离的历史文化现象。
    往事越千年，今天的中华各民族在共产党领导下实现了前所未有的团结和统一，各兄弟民族之间的所谓纷争和对抗已成了昨天的历史。“香格里拉文明”中追求和谐、和平、宁静、安然、适度的理想成了人类共同的价值取向。在剑川，我们也不难找到詹姆斯·希尔顿笔下描绘的世外桃园般的风物景致。剑川南端的石宝山脚下有个叫沙溪的地方，是一个半封闭的小盆地，历史上有名的鱼米之乡，至今没有任何工业污染，居民们恪守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歇，击壤而歌”的农耕生活。小镇上一个历千年而不毁的茶马古道集市奇迹般地留存下来，被列入了世界纪念性建筑遗产名录。坝子里星罗棋布地耸立着一座座象征中国传统文化的魁星阁、玉皇阁、城皇庙，还有佛教寺庙以及专属白族信仰的本主庙，体现着多元信仰、多元文化共存共荣的格局。坝子四周青山环翠，黑潓江蜿蜒穿流，浮泛着一派“水绿山青同入画，鸳飞鱼跃总宜人”的生机，氲氤着一派“呢喃燕子语梁间，豚栅鸡栖对掩扉”的和谐，濡染着一派“夕阳牛背无人问，载得寒鸦两两归”的悠然。沙溪的风貌不是颇有几分香格里拉的神韵么？它不就是“香格里拉文明”在茶马古道上的延伸么？
    记得“香格里拉”的冠名权被揭晓的时候，有位北京的官员说：这相当于给了迪庆州至少八百个亿的经济援助。我们不太懂得这种文化与经济的换算，但也知道“香格里拉”的确是一笔巨大的无形资产。眼下“香格里拉”一天比一天升温的旅游热证实了这一点。作为“香格里拉之门”的剑川，理应该分享“香格里拉”之福。这道门究竟价值几何？我们无法估算，只是有一点可以断言：随着滇、川、藏大香格里拉旅游文化圈的日见繁荣，剑川旅游的黄金岁月定会来到，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慕名前来开启这道尘封的大门。